看李晟面上露出不豫的神色,蕙如按下他要坐起来的身子,笑着说:“这种事儿哪要你去操心,不过是个嬷嬷,妾身去打发了就是。”
李晟对范妈妈使了个眼色,又对蕙如叮咛:“父王的侧妃虽然是在玉牒上的,但论起品级来,别说世子妃,就连你原先的县主封号也越不过去。你去了也不用心怯什么,更不用看着下人的脸色,只打发走了就是。”
听李晟的意思,便知道他对这位郑侧妃并不亲近,怕是还有些厌烦。宣王妃早逝,听说宣王也没再续弦,这府里管事的人多半是这位郑侧妃了,否则也不会派人来收元帕——这可是只有当家主母才有资格管的事儿。
蕙如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问:“只是今儿早上还该要去给父王敬茶,还要见府里的诸位侧妃,行事总要留着些分寸吧。”
李晟笑了笑:“你怕什么,如今你进了门,这府里头所有的女眷都没你位份高。没有王妃,世子妃就是这府里头正正经经的女主人。不过你刚进门来,的确也不需要现在就拿人立威。只要让她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打发掉也就是了。”
蕙如听了这话,心里便有了底,便唤了门外的紫微进来伺候着,她带了范妈妈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嬷嬷,身后跟着两个身穿着石青色比甲,束着绿色束腰的丫鬟,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只象牙色的黄杨木雕玉兰匣子,看着应该是用来装元帕的。
那嬷嬷穿了身暗红色绣万年青纹样的衫子,下头系了条暗青色素缎裙子,腰上扎着褐色的硬带束腰,上头绣着暗金色的福字纹,腰边坠着两只小荷包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都抿在脑后,圆髻盘在脑后下部,用根长簪子别住,鬓边拿了四朵老银打的四叶花压着鬓,看这穿着打扮应是个有体面的嬷嬷。
这是世子大喜之日的第二日清晨,来收帕子的嬷嬷按理都是要先大声喝喜,脸上堆起笑来连声说着吉祥话儿,这样才会有主家的喜钱好拿。可这位嬷嬷却是腰板挺得笔笔直,一张脸板得一汪死水一样,别说什么笑模样,在她脸上,什么模样都看不出来。
摆了这张脸子来,这不是来触世子妃霉头的吗?范妈妈心里很是不悦。
世子妃初来乍到的不假,但人家是正经的主子,又是世子心尖尖儿上的人,只想着临出门时世子的眼神,范妈妈就知道无论如何今日都是要护着世子妃的体面的。当下便要上前,却被蕙如轻轻扯住了。
蕙如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上前两步,笑容温和却又高高在上的并不显着多亲近。
见世子妃出来,那嬷嬷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奴婢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康。”
“这位嬷嬷不知怎么称呼?”蕙如上下打量着她,那嬷嬷到是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是郑侧妃娘娘房里的管事嬷嬷,夫家姓秦。”
“哦。”蕙如点了点头,却没再就势问下去,而是转头对范妈妈说:“早上还是有些清冷的,你将人带到前头抱厦里坐着,我去服侍世子爷梳洗,得空了便过去。”
世子早就起了,连早饭都用过了,哪还用得着世子妃去服侍梳洗?这是要先晾着这秦婆子的意思。范妈妈心领神会,让人去送秦嬷嬷离开。
那秦嬷嬷却急着嚷起来:“奴婢来并不要耽搁世子妃的时间,只是领了侧妃娘娘的令来世子房里将元帕收了好回报宗室……”
不等秦嬷嬷嚷完,蕙如已沉下脸来:“世子病体未愈还在里头躺着,嬷嬷这么吵吵嚷嚷的,惊扰了世子可怎么能行?范妈妈,我本以为这王府里都是懂规矩知进退的,怎么一个嬷嬷也敢这样与主子大小声?不过让她去前头候一候偏就这么多话出来,难不成府里主子的话都是不管用的?下人但凡说句要做什么,主子还得巴巴儿地去做了不成?”
这话却是厉害。
一来说这秦嬷嬷是惊扰世子,二来便是说这嬷嬷不分尊卑,三来,便是指着她,就差说奴大欺主了。
秦嬷嬷立刻跪下来磕头:“奴婢不敢,奴婢绝绝没有那个意思。”
蕙如也不理她,直接扭身进了房。
冯妈妈过去将人扶起来,嘴里埋怨:“我说秦姐姐你也真是的,就算再急,还能差了那一刻两刻钟点不成?非要去顶撞世子妃。世子身体有恙,世子妃昨儿刚嫁过来便彻夜不休地照看着,便连咱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头都感动,偏你就上赶着去惹人厌烦。”
秦嬷嬷眉头皱得紧紧地,早听人说世子妃是个乡下丫头,进京不过两年的时间,以为是个粗鄙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一见面,竟然全身上下都是宗室贵女的派头,哪有半点乡野丫头的气息?
也难怪连大长公主都会喜欢她。世子妃年纪看着不大,却眉目如画,顾盼有神,眉宇间流动着凛凛然的贵气,便说她像个皇家的公主只怕也会有人信。
先前看着侧妃心里烦忧,她还劝慰着,说这不过是个乡下丫头,高门宅院里的门道路数摸都摸不清,还能真将这家给管起来不成?
府里这些年每况日下,她也是一年年跟着看过来的。侧妃事事要操心,手里的银钱又转圜不开,若是那丫头能接手,她还巴不得让侧妃娘娘能落个清闲。
当然,这也只是她私下里这么想想。
侧妃管了这么多年下来,便是府里再艰难,总有银子和人使唤,真的全都放了手,以那位爷的脾性,怕是侧妃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