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的声调是真的懊恼,&ldo;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的反应就是那样,那么多准备全都没用,看到那把刀向她过去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挡在她和那把刀之间……&rdo;第一个反应,就是挡在她和那把刀之间……本能的反应,就是挡在她和危险之间。刘瑕垂下眼,盯着白玉一样的手指,它在轻轻地颤抖,她知道,因为那怪异的感觉又爬了上来,这世界运转得有点不太对劲,居然有人想要挡在她和危险之间……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怎么能被允许发生?从她诞生开始,就从没发生,没人保护过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是如此强大,强大到不会受伤,她是如此危险,危险到无需惧怕危险……曾有人对她表示善意,伸出援手,但从来没有人,在危险到来的那一瞬间,本能地想要拦在她面前,用自己的伤痕与鲜血,换取她的安全。世界一定是错了,一定有哪里不对,她想,恍惚地回过神,听着沈钦的声音在懊恼地说,&ldo;她肯定觉得我很傻……我这么愚笨,给她添了平白的麻烦……&rdo;倒是看得透,把她理性的评价猜了个八九不离十。&ldo;啊?&rdo;大爷的不解在堆积,&ldo;你救了她,她不感激你,还觉得你给她添麻烦了?&rdo;&ldo;唉,我真是太笨了。&rdo;沈钦没在听他的疑问,还在碎碎念,两条对话呈现平行线,&ldo;真是不争气……&rdo;&ldo;然后你还觉得自己不争气?&rdo;大爷的疑惑也在堆高,&ldo;那什么,小沈,你要不要和医生说,先别出院,再观察两天……做个那什么,那什么……脑部ct……&rdo;他的语气是真诚的不解,像是无法理解,这世上哪还有人,在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了另一个人,并为此受到不轻的伤势以后,还会真情实感地责怪自己太傻,为被救的人添了麻烦‐‐是啊,世上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傻瓜吗?这个大奇葩。刘瑕想,她噗地一声笑出来,抬起手遮住眼,唇角上扬,重复地想:这个大奇葩。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么一朵的奇葩。每一次回头时看到的脸,麻木的哀痛的,痛恨的迁怒的,漠然的伪善的,无奈的遗憾的,那么多表情交叠在一起,继父扬起的手背后是母亲惊慌的脸,父亲远走的背影周围是所有人同情的眼神,在被告席,在那么多个冬夜,在异国他乡的岩石山崖上,人生中那么多个时刻,她需要保护,但从没有人出现,就只是不太走运,这是不是黑色幽默?如今她已不再需要的时候,却有个人情愿扑到她和所有危险之间,在那一刻他全然没想到自己,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所有,只是他愿付出一切,换她的完好无损。可她已经不需要了啊,她想,她为什么会被触动呢,她为什么会有感觉呢?从理性上来说,他的善意反而对她造成了负面影响,她应该责怪他的自作多情啊,为什么她还会被感动呢?为什么她的心跳还会加快呢?为什么她的眼睛会发热呢?为什么事实最终证明,明明是不需要的东西,她却还是想要?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危险的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都被摇动,就像是她的世界就要碎裂,但她只能站在世界中心张开双手,迎接这样的改变‐‐&ldo;喂?哎,张老师,我们刚办完手续……&rdo;远远的走廊那头,熟悉的声音让她一下回到现实,刘瑕拍拍脸,收起一切不该流露的表情,推开门走进去。&ldo;啊……刘小姐!&rdo;沈钦立刻变成被单下的一双眼,心虚得要命,&ldo;你你……你来啦……来多久啦?怎……怎么没听到你的脚步声?&rdo;&ldo;你就光顾着哀怨了,还记得听门外的脚步声?&rdo;刘瑕沉着脸说,&ldo;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冲动了?&rdo;&ldo;不敢……不敢了……&rdo;沈钦一点也没有挟恩自重的意思,现在他是挟恩自轻,就恨不得把头插进沙子里了。&ldo;不是故意的……&rdo;&ldo;不是故意的,还能原谅你,如果是故意的话,你就死定了。&rdo;刘瑕说,她动作很大地收拾沈钦的杂物,大爷在一边欲言又止,满脸同情之色,&ldo;能不能自己走,要不要给你租轮椅?&rdo;&ldo;能,能,&rdo;沈钦赶紧掀被子要下床,脚一沾地又缩回去,&ldo;嘶‐‐&rdo;&ldo;医生早上查房说了,不要勉强,不舒服就还是坐轮椅。&rdo;老大爷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刘瑕白沈钦一眼,从墙角把轮椅推过来,扶着沈钦坐进去,连景云正好也推门走出来。&ldo;啊,已经可以下床啦?那走吧,手续都办完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来复查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