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澹之忙连声应是,转身出了书阁。薛蘅待他走远了,冷笑道:&ldo;小小年纪,官腔倒学得十足!&rdo;谢朗一笑,靠上椅背,将双脚搭在案上,反诘道:&ldo;师叔,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卢澹之虽然尚算清廉,却是官场的老油条。象他这种老于世故之徒,你不拿出点威严来,是镇他不住的。但你威严又不能太过了,总得让他有点想头,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办事。&rdo;他顿了顿,又道:&ldo;当年我骁卫军中,也有很多这样的老油条,他们仗着是世家出身,又久历阵仗,浑不将我看在眼中。&rdo;薛蘅没有追问他后来如何将骁卫军收服、将其训练成名噪天下的铁军。她忽想起了三年之前的那场夜宴,自己一句&ldo;小谢,小谢,惊起莺燕无数&rdo;,刺伤了谢氏父子,也被娘狠狠地批评为&ldo;哗众取宠,太过尖刻,有失厚道&rdo;。她当时颇不服气,认为自己不过是如实照写。直至执掌天清阁两年后,面对阁内长老名宿们怀疑的目光,饱历平衡阁内各派系之艰难,甚至还要面对来自亲如手足之人有意无意的刁难。无数个漫漫长夜,她在竹庐之中思念薛季兰,才渐渐明白娘说的那句------做人,特别是做一阁之主,切记要圆通包容。有的时候,才华横溢、技艺出众、阁主之尊,都抵不过一个简单的&ldo;人&rdo;字。薛季兰的教诲,言犹在耳,斯人却已长逝。薛蘅心中一酸,转头望向窗外。轩窗下,唯有一地清风,满庭松竹,苍翠而隽秀。谢朗跟薛蘅相处一段日子之后,慢慢摸到了她的一些脾性。知她虽外表古板严肃,与义兄裴无忌谈笑如风的性子迥然不同,但骨子里,这二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都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他暗窥薛蘅脸色,道:&ldo;师叔,若是骁卫军八千弟兄日后知道他们的主帅竟然当了一回逃兵,还要赖一个小小知府来保护,要将一名女子置于重重危险之中,你说,我谢朗日后还能号令他们吗?&rdo;薛蘅沉默,谢朗趁热打铁,&ldo;还有,师叔,《寰宇志》关系重大,那些泄露风声、引敌来夺之人,定也会在朝中掀起滔天巨浪。我若不跟着师叔,又怎能找到蛛丝马迹,将这帮祸国殃民的东西给揪出来,替圣上除奸锄恶呢?&rdo;薛蘅张了张嘴,又马上闭上,谢朗会意,也不再说。不过一会,卢澹之捧着伤药,急奔进来。谢朗大喇喇道:&ldo;药先放下,你去准备一驾马车和数名高手,再替我这位随从找一把好剑。我要连夜北上,争取早日回京复命。&rdo;卢澹之忙应了,走到书阁门口,又停住,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回身笑道:&ldo;谢将军,这是我们陵安府最有名的伤药&lso;红花膏&rso;,您敷上后,肩伤定能迅速痊愈。&rdo;谢朗轻&ldo;嗯&rdo;一声,卢澹之躬身退出。整个过程,薛蘅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在卢澹之说话时,眼中微有锋芒一闪。待他远去,她才慢慢托起那红花膏,细细闻过,走向谢朗。谢朗双脚从案上收回,满面肃然,待薛蘅替他换过药,二人眼神相触,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ldo;有事不必管我,你一个人走!&rdo;薛蘅嘴角微勾,许久才低低回了一句,&ldo;你刚才长篇大论,为的不就是不同意我丢下你一个人走吗?&rdo;谢朗张口结舌,转念一想,不禁放声大笑。薛蘅看着他的笑容,慢慢转过身去,让唇边一抹笑意隐在屏风的阴影之中。二人有了默契,都不再说话。直至卢澹之前来复命,说一切都已备好,谢朗方大摇大摆出了书阁,也不问驾车和护卫的几名汉子是何来历,带着薛蘅直登后院的马车。马车急奔,划破夜色,出了陵安府北门。谢朗心痒难熬,知不便说话,手又不能动,索性以脚写起字来。&ldo;师叔何以看出有问题?&rdo;薛蘅也用脚写字,短短一句,&ldo;你呢?&rdo;谢朗得意洋洋,回写道:&ldo;肩伤。&rdo;他是在锁龙堆落水时受的肩伤,伤得并不重,早就好了,反倒是被羽青射伤双臂要严重得多。但卢澹之口口声声说能令&ldo;肩伤迅速痊愈&rdo;,自是早就知道锁龙堆谢朗水下受伤一事。薛蘅嘴角微扯,写道:&ldo;红花膏&rso;。&rdo;谢朗以目相询,薛蘅续写道:&ldo;红花膏需提前一刻钟放于火上熬软才能敷用,我第一次进去以令牌相见时,并未提到你受伤之事,显见红花膏是他早就备下的。&rdo;谢朗无声一笑,写道:&ldo;卢澹之是受到胁迫。&rdo;薛蘅点了点头,写道:&ldo;他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显是两方都不愿意得罪。&rdo;&ldo;看来还是锁龙堆那帮人。&rdo;&ldo;是。&rdo;&ldo;他们应当不会在陵安境内动手,以免日后从卢澹之这条线被查出来。&rdo;&ldo;是,咱们还有大半日轻松。&rdo;&ldo;届时如何脱身?&rdo;薛蘅轻轻写下四字:见机行事。谢朗想了想,他右脚写累了,便用左脚歪歪斜斜写了一句:对方人多势众,你见机就走,不用管我。薛蘅闭上双眼,良久,右脚微动,写了三个字。一起走。谢朗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声叫道:&ldo;停车!&rdo;马车停住,护卫的一名大汉过来,恭声问道:&ldo;大人有何吩咐?&rdo;谢朗意气风发地站起来,跳下马车,笑得俊面如春,&ldo;没什么吩咐,大人我要小---解!&rdo;二六、春风入夜来一夜急奔,马车离了陵安府界碑,进入苑南境内的吉县,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二人知陵安境内无事,便安心轮流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奕奕。谢朗写了一句,&ldo;怎么还不动手?&rdo;随着他这句,马车一震停下,前方也传来喧扰之声。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薛蘅打起车帘,平静问道:&ldo;出什么事了?&rdo;玄衣大汉低首答道:&ldo;回大人,前方有山贼打劫。&rdo;谢朗探头看了看,回头向薛蘅使了个眼色,道:&ldo;你们都上,快点将这些毛贼给收拾了。&rdo;玄衣大汉正是要将薛蘅引下激斗圈,打个出其不意,将她一举制服。至于谢朗,双臂已废,不足为虑,只要能将天清阁阁主拿下,回头再收拾他不迟。忙道:&ldo;是。&rdo;薛蘅用口型对谢朗说了一个&ldo;马&rdo;字,面色平静地下车。她擎出长剑,衣袂挟风,飘身奔向激斗场中。那几名高手正装模作样与&ldo;山贼&rdo;激战,眼见薛蘅奔来,各自暗踏步法,形成布袋之式,只待她一入&ldo;袋&rdo;,便要一举擒杀。薛蘅心底冷笑一声,在入&ldo;袋&rdo;之时忽然停住脚步,那些人正蓄势攻击,被她这举弄得稍有慌乱,薛蘅已凌空落下,剑光呛然而出,转眼间就刃了两人。她刚一下车,与玄衣大汉奔出数步,谢朗便迅速闪出马车。玄衣大汉们的马还留在马车边,谢朗素来爱马,自然识得哪匹最擅长途奔跑,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骏马。那边薛蘅已与众&ldo;山贼&rdo;激战起来,陵安府派的这几人却只在旁边大呼小叫,装模作样。谢朗低头咬着马缰,双腿大力踢向马腹,骏马&ldo;唏律律&rdo;一声长叫,如枣色闪电,向前急奔。那帮人听到马叫声,回头时,谢朗已策马奔到了近前。薛蘅早有准备,剑如龙吟,清越的寒光将围攻者惊得齐退一步,她已腾身而起,落在谢朗身后。谢朗低头咬着马缰,自喉中含混地叫了声,&ldo;杀马!&rdo;薛蘅会意,回头抬臂,袖箭嗖嗖而出,无一失准,将后面的数匹骏马,一一毙于袖箭之下。有人怒喝一声,&ldo;再找马来,追!&rdo;但那二人一骑,已消失在山路拐弯处。骏马急奔,劲风拂面。谢朗心中从未有过的畅快,只觉这番合作,痛快淋漓,毫不亚于当年与义兄合作的赤水原大捷。他吐掉口中缰绳,叫道:&ldo;师叔,你来!&rdo;&ldo;好!&rdo;薛蘅应了声,探出左手接过缰绳。可谢朗双臂不能动,无法平衡身体,吐出缰绳后,身子便被颠得东倒西歪。薛蘅情急下疾伸右手,一把搂住他腰间,二人的身体,便在马上贴了个严严实实。薛蘅起先一意策马,想摆脱追赶,也未在意,连声叱马,同时搂住身前的谢朗,以防他跌落。谢朗却马上感觉到了不对劲,骏马奔动,将二人抛得起起落落。偏偏起落间,薛蘅将他搂得很紧,她那柔软的胸部,不停撞上他的后背。每一次颠落,每一次起伏,谢朗的后背便是一阵酥麻,心便是一次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