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务是必须完成的。
帕格森感到,他就象是意大利诗人但丁,在从炼狱,经净界到达天堂之后。又重新摔到炼狱里。
二十六、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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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格森思来想去,决定炸毁一座桥。
他的演绎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是无法把全部炸药运入一条隧道;如果真运了进去,也没有时间安装好;就算是把少量炸药安置在隧道中,其爆炸力并无法长期阻断北方铁路。因此,他放弃了隧道方案。
帕格森挑选了一个隐蔽的岩洞,把武器、电台和炸药都塞进去,自己只留下了四个电动雷管。他用降落伞盖住物资,然后用碎石把洞口封起来。他在军用地图上将岩洞标了个记号,又在一颗松树上用匕首刮下一大片树皮。他吃了巧克力和面包,喝了烧酒,就谨慎地往山下滑行。
帕格森降落的位置在摩城附近。这一带是挪威人烟稀少的山区之一。时逢战时,连猎人和伐木者也很少进山。所以当初在伦敦时,帕格森特意选中了它。
穿过一条条积雪的山谷和树林,帕格森一路南行,接近了49号国家公路。他从一个隐蔽的地方观察公路,发现路上车辆喧哗,德军调动频繁。大批军车、半履带车和轻型坦克从49号公路上隆隆驰过。时不时有辆车停下来,几个德国兵跳下车,笑哈哈地撒尿。
帕格森心头猛然一震,他几乎忽略了公路。他满脑子是切断铁路,但如果不在同时也切断公路,即便铁路阻断德国人也会把物资通过公路转运,其结果是一样。
同时切断公路和铁路,使他的任务和困难又增加了几倍。
帕格森要去莫绍恩城。他有一个朋友马约医生住在那里。马约为人正直,帕格森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帮助。
他不敢走44号国家公路,怕出意外。他从山区绕路向莫绍恩城急行,仗着高超的滑雪技术和山林通,他没费多大劲就接近了莫绍恩。
莫绍恩在挪威算个中等城镇,实际居民仅三千。它位于沃费斯纳河的东岸,对面是海拔二千六百七十英尺的奥依弗莱特山。沃弗斯纳河口是沃弗斯纳峡湾。一八九零时,奥依弗莱特山发生了山崩,泥石流冲过河床埋没了莫绍恩城。现在的莫绍恩还流传着一些迷信的说法,许多居民因此而举家迁到美国去了。
剩下来的人大多为本土观念很强的老人。他们不肯离开贫瘠的挪威土地。莫绍恩本地虽无出产,但依河邻海,可以经营木材的水运贸易。每年有大批松、杉木排顺河而下,在莫绍恩解体。然后装上近海拖轮,出峡湾运到斯塔万格、克里斯丁散和奥斯陆。这些木材在那些大港口重新装上海轮,出口到欧洲国家。一九零五年时,德皇威廉一世驾临挪威,曾游摩城,对其风光和气候雄浑的高山瀑布大加赞赏,于是欧洲还流行过一股小小的摩城热,引来了不少游客,连莫绍恩也沾了光。挪威政府在附近的卢萨恩峡谷,修筑了卡尔根大水电站,莫绍恩的工业也开始繁荣。在莫绍恩以北,就是北方铁路著名的博格斯文大隧道。
帕格森略略做了点化装,口袋里放着名叫胡斯比的挪威人证件,大模大样进了莫绍恩市。他的面部被英国整形外科医生动了手术,现在还隐隐作痛,而他总是相信英国人的手艺的。
莫绍恩镇是宁静的,它卧在群山之中,仿佛在酣睡。一度很兴隆的木材和皮货贸易已经凋败了,听不见工厂里的机器声,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也几乎看不到年轻人。
帕格森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难于自己。他把很大的希望押在马约医生的身上,万一有了差错,他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马约医生是当地名流,帕格森去过他的家。但时隔久了,记忆也很模糊。他不便问人,恐生疑窦,就自己找起来。七转八转,终于走到一个似成相识的门牌前。他记得墙上挂了块小铜牌,写着马约的名字和他的诊所。
铜牌找到了。但是上面贴着一块大告示。帕格森在奥斯陆已经很熟悉这类告示了。他心头一沉,他的又一个朋友牺牲了。他装着去理裤脚,愤怒得手不停地发抖。公告上写着马约医生协助米罗格游击队,窝藏枪支,为地下组织通风报信,还有共产党之嫌云云。
够了!这帮匪徒。你们闯入别人家里,作威作福,欺凌别人的父老,屠杀别人的兄弟,如果别人反抗,就一律处决。毫无人性的法西斯强盗!
他咬紧牙关,发誓要为马约医生和所有的死者复仇。他非要破坏&ldo;提尔匹茨&rdo;号不可,既然他俩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那就拼个你死我活。
帕格森离开了马约医生的门口。那块伤心的铜牌刻在记忆里。他的头脑里乱哄哄的,仿佛是一棵连根拔起的大树,在泥河中漂流。在伦敦所订的计划,所做的准备,在这意外事件面前已经灰飞烟灭,无从谈起了。如今他真正是只身孤影,身临险境,欲进无路,后退不能。他感到比在拉普兰时还要孤独。现在已经是一九四四年八月了,德国总崩溃的趋势已清清楚楚。美国巴顿将军的坦克直冲到巴黎城下,苏军围歼了白俄罗斯的德国中央集团军,已经推进到了波兰。战争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而当敌人投降时,&ldo;提尔匹茨&rdo;号战列舰却活生生地呆在挪威,它的炮口依然对着北方航线上的盟军船只,那么,这难道不是挪威反法西斯组织的耻辱吗?其他被侵略的国家都付出了牺牲,作出了贡献,挪威人也应该有自己的贡献,哪怕作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