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依洛夫轻松地说出了一大堆享誉世界的俄国北极探险家的名字,他看到皇家空军中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便说:&ldo;对不起,他们并不全葬在这里。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没有生还。这些碑有的是他们家属立的,有的是历届沙皇政府立的。贝柴摩的特色就是它几乎与所有伟大的极地探险都有关。&rdo;
在异国他乡,能遇上一个熟练地讲母语的人,真是乐事。米哈依洛夫和索罗金不同,索罗金的英语是外语老师教会的那一种,米哈依洛夫的英语非常纯熟,他如果走在伦敦大街上,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外国人的,他讲英语已经成了他固有的习惯。
除此之外,米哈依洛夫是一位地质学家。他见多识广,周游世界,博览群书,谈吐风雅,是地地道道的绅士,深得中校好感。当他请弗莱斯特去他家作客时,中校一口应承。
米哈依洛夫的家从外面看象座废墟。其实里面还算舒适。摩市大部分建筑都毁于炮火,象这种房中之房是很普遍的。所有的洞穴都用条石、水泥和胶合板封堵起来,人在里面生活着,弗莱斯特联想起自己的那栋废墟。
米哈依洛夫拿出红肠、面包和伏特加酒,还有几个苹果来款待客人。弗莱斯特早从玛丽娅口中得知摩市实施了最严格的战时配给制,地质学家此举,其诚非常感人。
&ldo;俄国人是世界上最好客的人,北极人也是世界上最好客的人,那么,北极的俄国人应该是最最好客的人罗。&rdo;米哈依洛夫笑着打开酒瓶倒酒。
英国人和俄国人先为英国和俄国的胜利干杯。然后,英国人为美国人,俄国人为中国人的胜利祝酒。他们又为摩市干杯,为斯大林格勒干杯。弗莱斯特中校对那里的战局深为关注。
&ldo;我们能守住察里津。&rdo;米哈依洛夫拿出一张地图来。这图既非军用地图,也不是行政图,它上面用各种颜色标志出不同的地层和岩石走向,却没有标出城镇,它是一张地质图。
&ldo;我去过察里津,现在它叫斯大林格勒了。我熟悉伏尔加河下游那片地方,那里有许多山岗和河谷,还有纵横交错的干河床,对防御者很有利。希特勒想同时拿下高加索油田和斯大林格勒,分散了他的兵力。他注定要失败的。斯大林格勒会变成另一个凡尔登。&rdo;
&ldo;为红色的凡尔登干杯!&rdo;弗莱斯特提议。
&ldo;为北极护航队干杯!&rdo;米哈依洛夫兴奋起来。他的酒量似乎不大。&ldo;中校,听我说,你们的援助非常重要,特别是卡车,我们极端缺乏卡车。我们的汽车厂都转产坦克啦。俄国的t-34型坦克世界第一。但我们的军队却靠两条腿行军。说来您别见笑,我们的补给品许多是用马车拉的。全俄罗斯有一半马在拉军需车,就象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描写的那样。&rdo;说到此处,地质学家有些愤愤然:&ldo;你们为什么要停开pq护航队,尤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这非常不够朋友。&rdo;
&ldo;因为&lso;提尔匹茨&rso;号在活动。&rdo;中校只能如此作答。
&ldo;你们为什么不消灭它呢?就象当年击沉&lso;俾斯麦&rso;号一样。&rdo;
&ldo;它十分狡猾,出没无常,引诱也引不出,轰炸又炸不中。现在,连它的踪影也找不到了。&rdo;弗莱斯特无可奈何地承认。
地质学家沉默了。他用一个石质的烟斗填满烟草,谢绝了弗莱斯特的香烟,自顾自地抽起来,许久许久。中校起初还打量着墙上的油画,都是临摹名家的北极题材油画,有马尔盖洛夫的《冰》,涅斯捷罗夫的《海之晨》等等。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起身准备告辞。
&ldo;我去过挪威。&rdo;米哈依洛夫突然开了口,&ldo;也许,我能试着猜出&lso;提尔匹茨&rso;号躲在哪条峡湾中。&rdo;地质学家的目光冷静而坚决,有一股极强的自信力,弗莱斯特中校又坐下来。
&ldo;长话短说吧。上个世纪时,沙皇政府驻斯德哥尔摩有一个外交官,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跑遍了斯堪的纳维亚,仔细地调查了那里的山川、峡湾、气候和风土人情,甚至积累了北极流冰的资料。那时,挪威尚未独立,臣属于瑞典。他建议沙皇注意俄国在北欧的利益。如果俄国控制了斯堪的纳维亚,就增加了二万多公里的海岸线和几十个优良的不冻港。那时,列强将无法阻止圣安德列也夫旗在各个大洋上飘扬。沙皇没有理睬他的建议,当时俄国的目光集中在东方。
他终于没熬到出头的一天。临死时他把全部宝贵资料交给他儿子,重复着一句话:&lso;记住斯堪的纳维亚,俄国早晚会想起它来。&rso;他儿子早就遵守他的训示,在柏林大学专攻地质地理。毕业后他踏遍了北欧的森林、湖泊、冰川和峡湾。
剩下的时间,他便蹲在斯德哥尔摩、赫尔辛福斯和奥斯陆的图书馆里。十月革命时,他出自本能,反抗布尔什维克,在科尔尼洛夫的部队中担当行军督察,从芬兰打到彼得堡。那里是他的家,他母亲和妻子还留在涅瓦大街的一套旧宅里。
科尔尼洛夫的部队被红军消灭了。他身为白军军官被俘监禁,虽然他有丰富的学识和一颗有价值的头脑,在红色恐怖的日子里,穿皮夹克的政委们并不在乎他是教授还是叫花子。他未经审判,便要被集体枪决。在点名时,一名红军军官认出了他。那军官原来也是个资产阶级子弟,但投了红军。他认识教授全家,因而教授幸免于难。于是,地质学家就在红军中充当顾问,后来,成为苏联地质部的一名官员。当他跑遍这块辽阔的土地时,激动得捧起一把把泥土。北方的苔原土和白俄罗斯森林的黑钙土,顿河的草原黑土和中亚细亚的黄沙。他开始热爱这个叫做&lso;祖国&rso;的地方,慢慢地把斯堪的纳维亚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