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抓住了史晓明的右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掌中,周序知道,在朋友因绝望而即将垮掉之际,他最最需要的,是一双有温度的,能握紧的手。
“把胡峰和申巍叫醒,我们出去走走吧。”和史晓明一样,周序也是三个晩上没睡了,但他下了决心,史晓明不睡,他也不睡。
靠海边有座扶云山,听着挺吓人,其实比古代攻城的云梯高不了多少,扶云山上有座扶云寺,扶云寺旁有个凉亭,就着寺里的钟声,史晓明说了句,我得请高僧做场法事,最近有太多需要超度的亡灵了。
说完,他便躺在亭子里的石椅上睡着了。
“我得回三江去,呆在深州,我会疯掉的。”醒来后,史晓明对众人道。
“那深州三建怎么办,你现在要带领他们去打仗,主帅当了逃兵,这仗还怎么打。”申巍第一个反对,胡峰随声附和。
只有周序没吱声,也只有他理解史晓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史三爷一家三口的遇害,史晓明确实脱不了干系,深州三建里有许多老臣,难保不会对史晓明有怨言,而依史晓明的天性,他也不会搞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史晓明最好的选择,还是回到他熟悉的三江去。
在葬礼上,史晓明已经领教过那些嘲笑、痛恨的目光了,所以,他没有去公司,他把徐松和韦双营这俩个副总叫到家中,简单明了的告诉他们:“我给你们每人百分之二十的公司干股,也给你们实权,你们把这边的事管起来,公司在深州遇到了困难,原因你们也清楚,既然史家不受待见,那就退到幕后好了,只有如此,公司或许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韦双营喜出望外,徐松却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一方面,他也认为史晓明必须要为三爷的死负责。另一方面,深州三建如今在深州拿得出手的项目,大部分都是他徐松接下来的,而史晓明给了韦双营同样的好处,目的不言而喻,是希望他们俩个关系不太融洽的副总可以相互牵制,而他一向是瞧不起韦双营的。
史晓明的父母为儿子的难受而难受了好几天,但很快就开心起来,因为史晓明在三江买了个大房子,并亲自把他们接到三江同住,而且,史晓明还告诉他们,再过阵子,等心情平复下来,他会把敏敏、汐汐接过来,一家团聚。
看着父母高兴得如同三岁孩童,史晓明产生了另外一种愧疚,愧疚自己以前过于在乎工作和友情,完全忽略了父母的喜怒哀乐,他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榨干了母亲的乳汁和父亲的血液后,又无情的抛弃了他们。
好在他觉悟了,觉悟后的史晓明有些后怕,他不敢想像,如果郝佳选择他父母下手,他会表现得怎样,还能不能保持住人形撑到现在。
可惜,父母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母亲便在他专门安排的豪华体检中,被查出肺部长了肿瘤,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在三江市最好的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做了手术,但很可惜,手术效果并不理想,肿瘤没有控制住,史晓明母亲的病情在持续恶化。
史晓明欲哭无泪,他告诉周序,他相信所有的神都是人类发明的,只有人类发明的神才会对人类的苦难无动于衷,只会一再敷衍的用来世让你认命,可叹他以前还那么虔诚的向苍天祈祷,现在想想都悲哀,可是,人这么痛苦,如果没有祈求的对象,感觉下一分下一秒就会活活痛死。
周序想了想,才道:“那些宠物,比如猫啊,狗的,它们眼中的上帝是存在的,是一个个实实在在、活灵活现的人,它们也在极力讨好人这种上帝,遗憾的是,如果讨好有用的话,大街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被抛弃的流浪狗、流浪猫,如果讨好有用的话,它们眼中上帝的餐桌上,怎么又会有红烧狗肉、猫虎斗这样残忍的菜肴,所以,它们还不如非洲大草原上的牲畜们,人家没享受过锦衣玉食,但至少活得率性自在,无拘无束,纵然是弱肉强食,生命短暂,却也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周序知道,再陪着史晓明怨天尤人下去,俩个人都有可能真的会垮掉,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告诉他,天道就是如此残酷,生死之事,每天都在上演,求谁也没有用。
史晓明沉默了,但他听了进去,再也没有提到过什么救世主。
“就算你再不愿意面对敏敏和天舒,这时也该把他们接过来了,别让老人带着遗憾走。”周序道。
新生
“妈,我带你上北京,去专门给首长看病的医院里治,治好了,我们去□□,大会堂,长城。”史晓明忍住悲痛,故作轻松的道。
“儿啊,娘哪里也不去,别人的土地上,埋着别人的祖先,我要回老家去,我的祖祖辈辈都埋到了那里,我得和他们作伴。”母亲已经预感到来日无多,但脸上却有着和史晓明一样的轻松。
周序红着眼晴从医院出来,路边有个老大娘问他擦不擦皮鞋,若在平时,只要不赶时间,他一定会坐下来照顾老人的生意,但今天不行,他心乱如麻,他坐不下来。
市一医院在闹市区,出门向西沿街走八百米,就到了步行街的入口,但这里的繁华与热闹刺痛了他,他转身就往回走,然后,就与苏克、顾榕不期而遇,那俩人笑面如花,手上都拎着购物袋,收获颇丰。
“你什么时候回三江的?”周序硬梆梆的问道,他生气是因为他前几天给苏克打过电话,让他回来劝慰一下史晓明,而苏克却说工地忙得很,肯定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