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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14章 今宵酒醒何处（第1页）

去一次内地真是太难了，手续繁琐不说，行程也是苦不堪言——台湾与内地没有直航，每一次往来，都得绕经第三方，比如香港，比如它国。为了便于赴内地演出。1995年8月，张敏为自己办理了美国签证。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饮酒并渐渐成为习惯。酒这玩意儿真是很怪的东西，能使你忘掉隐在心里的缕缕忧伤，能让你冲淡对父母的种种抱怨，在阴雨连绵的日子，还能让你品足曲终人散的悲凉。曹操的《短歌行》唱得好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李白的《月下独酌》也疯得妙，“……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柳永也潇洒，“……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由于饮食太没有规律，酒精又不断地冲击，半年来，张敏大学时留下的胃病根儿频繁的发作，今天更是疼得大汗淋漓。他没去医院做检查——即使做了，医生也还是那几句话：注意正常规律饮食，不能再喝酒云云。他买了一些曾经对胃病很有效的药，吃了几次也没有效果。窗外，一弦弯月挂在楼群的上方，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父母小妹可否安好？

在外游荡了两个月的张敏终于想家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启程返回了台北。

未进家门，他已觉得有些异样——家的大门和外墙上被人写了很多字，基本都是标语式的骂人或攻击性的内容，“张敏是台湾的敌人”、“张敏是无耻的奸细”等等。他在演讲之前已经料到有一天会被人骚扰，因此并未感到意外。他们怎么对待自己都无所谓，不过，让家人跟着受累让他内疚。

妹妹惊惶失措地出来为他开了门。张晓红已经出嫁，这是担心父母会有不测才回的娘家。打开门，看到是哥哥，她高兴地搂住张敏的胳膊，喜出望外地说，“哥，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这不胳膊腿齐全着吗，怎么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难爸妈了？”晓红向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意思是回到屋里再说。

听到儿子回来的动静，父亲张耀辉和母亲毛静怡从里屋奔了出来。等母亲确认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知是喜还是悲，竟紧紧地抱着儿子，哭了起来；父亲也是悲喜交加，嘴里却骂道，“你个臭小子，好好写你的歌唱你的曲儿不行，充什么好汉啊？多少人想说不敢说的话，你居然都说了，还是在公众场合，这下好了，让你妈和全家人为你提心吊胆的，满意了是不是？”

“已经这样了，就别再埋怨阿敏了”母亲责怪丈夫道。

“儿让爸妈担心了，对不起！”张敏一脸的歉疚，“你们为什么不跟我打电话，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

“哥，你真不知道啊，咱们家的电话自你上次香港演说后就被人监听了，爸妈不敢给你打，怕你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给人以口实。更不敢接你的电话，那些人正到处找你呢，你一打电话他们就能找到你所在的位置。”

母亲担心吓着儿子，小声嚷了一句女儿，“别再说了！”又对儿子，“哦哦，坐了半天的轮船，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晓红拦住母亲，“你还是跟您的宝贝儿子说话吧，想成什么样了！饭我去做。”懂事的晓红边说边去了厨房。

张敏坐到沙发上，才想起家里少了一个人。“妈，小丽呢？”

“她……可能回娘家了吧，最近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做的饭她吃不惯……”

“她哪里不舒服了？”张敏问。

“你这粗心的孩子啊，她有了身孕！”

“哦”这倒是消息堆里唯一不太坏的消息。已经29岁的张敏兴奋得立刻从沙发上弹起，准备出去找妻子。

“哥，别去了”妹妹晓红端着一盘切好的菠萝从厨房里出来，“妈，都这个时候还要瞒我哥啊！”她忿忿地说：“哥，我说实话了，她哪里是回娘家了啊，我嫂子是去找她的老相好了，她以前在美国中情局的那个叫什么麦克的老相好两周前来到了台湾，从一个间谍摇身一变成了美国驻台湾副使，自那时候起嫂子就很少回来……”

“闭嘴！”张耀辉喝住女儿，“你哥刚刚回到家，让他安宁一会儿行不行？”

对于父亲的呵斥，张晓红很不服气，嘴里嘟囔道：“当初都怨你们只顾面子，硬塞给我哥这门亲事，宋小丽哪里像个规规矩矩的宋家人啊，她简直就是一大破鞋。”说着，她从茶几下找出一张报纸递给了张敏。“哥，你看，都被记者给逮到了，丢人！”

张敏没注意那是张什么报纸，只看见头版上，一张妻子与一位白人笑脸如花地相拥着的清晰照片，他也没有看那些文字，怕看了后自己会崩溃。他默默地向门外走去，不顾家人的阻拦……

张敏来到岳父宋德明的家。宋小丽不在这里，具体在哪里他们一家人也不知道。为了表达到对女婿的歉意，宋德明亲自出马，带上二儿子、也就是宋小丽的二哥宋胜文一起去寻找女儿。大概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在台北一家宾馆的房间里找到了正在对酒当歌的宋小丽，她的前男友美国人麦克与她在一起。两人皆穿着松散的睡衣；房间里酒气熏天，床上的被子与两人的内衣内裤零乱地扭在一处，让人无法不联想到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什么。

宋小丽松散着一头长发，对于父亲和丈夫的突然到访显得泰然若定；宋德明再也顾不得体面，举手就打女儿，却被张敏挡住了。

张敏平静得有些可怕。他慢慢走到宋小丽的身边，将她手中的酒杯接过来轻轻放到桌子上，拉起她的一只手依旧轻轻地说，“走，咱回家！”宋小丽站了起来，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麦克，另一只手准备去拿一旁的手提包却被麦克紧紧地抓住了。麦克疯狂地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吼了一声，“不，她哪里也不能去，她是我的女人！”

张敏也不说话，抓起桌上一个去了一半酒的酒瓶，猛地朝麦克的头砸去，随着一声闷响，麦克歪了歪身子倒下了……

一股殷红的血从麦克的头上慢慢流了出来。张敏才意识到闯祸了。“麦克！”宋小丽哭叫了一声扑向了麦克。这一声哭叫，把张敏那颗隐忍的心击得粉碎。好在宋德明很清醒，他与宋胜文一起劝张敏马上离开台湾——麦克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美国人，他是美国驻台湾的外交官。

宋德明说，“这里的一切你都不用管，有我呢，我会给你创造充足的离台时间，你要快！不要去香港，那里离台湾太近，抓你太方便，政府早就想对你下手，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幸亏你以前办了美国签证，去那里吧，那里相对安全……”

张敏也没敢耽搁，马上离开那家宾馆去银行取钱，才知道自己的帐户已被查封。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知道消息，那是宋德明在送麦克去医院的路上抽时间给他们打了电话。母亲和妹妹拿出她们手中所能拿出的所有存款和现金，并已为他准备好了行李。

“我在内地和香港都有存款，那里他们是查封不了的。”他怎么也不接母亲和妹妹的钱，急得母亲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大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有英雄气概，要是那个人死了，你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知道不？”

张敏低下了头。他一一拥抱过父母与妹妹，带着他们准备的行李和食物，挥泪而去。

出了洛杉矶机场，他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他知道，为了他能够安全的走出这家机场，岳父宋德明一定费尽了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