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贴出一张:&ldo;狗咬狗,打一常见的字。&rdo;很快就有人猜出来,这是监狱的&ldo;狱&rdo;字。接着又有人认为:政府都把我们当人看待,为什么他把自己和&ldo;同学&rdo;当狗看?这一顶小小的帽子正准备扣在他头上,我在旁边插了一句:&ldo;过年嘛,快乐一点,不要再咬了!&rdo;立刻有人&ldo;嗯?&rdo;了一声,我连忙说:&ldo;我说错了,我说不要吵,把吵字说成了咬字,这是,话出无心,言之无罪,请诸位原谅!&rdo;一场小而又小的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很久没有人猜出的是:&ldo;金木水火土,打五虎上将。&rdo;我们中唯一的王上将听人说这字谜没有人能猜出,他便用很轻蔑的神态&ldo;呸!&rdo;了一声,一些聪明的人看到他这一表情,联系到他的名字,马上就猜了出来,这是打四川军人中五个上将的名字,即:邓锡健、杨森、刘湘、刘文辉、王陵基,不正好把金木水火土都联系上了吗。王上将为什么要&ldo;呸&rdo;声,丰要是在他的眼中,除杨森外其余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的后辈,所以不屑与他们列为五虎上将之末。
三天过去后,又半玩半学习了十多天才又投入了紧张的劳动与学习,而这一次过春节的情景,我认为不说一下,这一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再过的了,焉能不为之写上一篇。
欣闻特赦惊喜若狂分批释放大失所望
过一辈子劳改生涯?
自从1958年10月间,北京战犯改造所把大部分战犯从城内功德林监狱送到京郊秦城农场进行农业劳动改造之后,许多人都认为这就是对战犯&ldo;给出路&rdo;做准备工作了。当时虽然墙报上天天有人写什么感激和体会一类的文章、诗歌等贴在那里,不但写的人是言不由衷,看的人就更不是味儿了。如果给这样一条出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劳动,整天是和泥土打交道,这一辈子不就完了。
按照共产党的改造政策,是要把罪犯们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当然,这不仅仅是理所当然,也是相当公正的,自己靠自己的劳动能力养活自己,这总算是天公地道的事,无论从哪一方面都驳不倒这一条真理。所以除了口头和笔下表示出赞成,还得加上几句感激之词。所以看起来,这些人都是心悦诚服,准备在晚年争取当一名农民就心满意足了似的。
翻翻当年的日记,我曾写过不少这一类诗词,最典型的是1958年12月3日写的几首七言绝句中,有一首末尾有:&ldo;日对秦城增热爱,新生落户我争先。&rdo;当我把它贴在墙报的&ldo;新生园地&rdo;上的时候,徐远举走过来一看,一声不响,只微微地把头一摇,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叹声刚到喉头又咽了下去,生怕被人听到了,如果我当时不是站在他的身边,是不会察觉到的。最后彼此只是四只眼相对望了一下,也可以说是毫无表情,也可以说是一肚子的话想说而没有说出,就晃晃悠悠走开了。我便悄悄地跟在他的后边,他一直走到我们可以活动的范围圈的边缘一座小桥上坐了下来,我便挤在他坐的一条不到一米的石栏杆上。我看这时附近没有别的同学,便大声&ldo;唉!&rdo;了一下,徐远举立即用讽刺的口吻说了几句&ldo;你不是热爱这里,准备在此过一辈子吗?那还有什么值得你唉声叹气的。&rdo;我故意叹一口气,是想听听他最近的思想情况,交换交换看法,没想到他看了我写的墙报来讽刺我一下。我是很了解他个性的,便把头低着不回答,等他发言。彼此沉默了几分钟,他看着附近还没有别人,便先长长地叹一口气,这一声&ldo;唉&rdo;,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把刚才看墙报时没有叹出的那一口气加倍地叹了出来,否则太吃亏了。
又是一阵沉默,又过去了几分钟,徐远举突然把手一指:&ldo;瞧那新盖的一片楼房,不就是你我下半生的归宿点吗?&rdo;我略一抬头,一排灰色两层楼刚刚在盖瓦,在它的附近还有一些两层楼有前后凉台的单元房子,有一座已有几个农场干部搬进去了,可以肯定,这不是为我们修建的。而那一排正在盖瓦的没有凉台,很像单身宿舍,我也同意他的看法,这是为我们而修建的,也就是战犯们得到宽大处理的养老地方。不管怎样,这总比监狱或农场的集体宿舍要好得多了。
说实在的,当时谁的心情都不是那么轻松愉快,谁也说不准将来怎样来处理我们,因为仅仅是不杀、不辱、不审、不判,并不能满足于我们这些人,有时反而会产生索性杀了还可省事一些的想法,因为总怕将来的日子不好过。谁也不敢想像到,宋希濂、沈蕴存、沈策、郭旭、周养浩、陈士章等许多人还能去美国欢度晚年,总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完蛋了。
天无绝人之路
过去,我对什么&ldo;天无绝人之路&rdo;,和什么&ldo;绝处逢生&rdo;等等毫不注意,因我是一帆风顺,十年间就由尉级爬到将级,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绝路,可是当了战犯后,却老是希望有绝处逢生的那一天。天下事真就有那么巧得出人意外的,准确的时间是1959年9月16日下午收工之后,准备吃晚饭之前,徐远举照例首先去管理员办公室看看报纸来了没有?他是争取充当义务分报工作的。他什么事都性急,看东西也比别人看得快,虽不是一目十行,但很会抓住要点。这天他一走进去,把报纸拿起来,一看就大喊大叫:&ldo;好消息!好消息!&rdo;他这一叫,立刻把所有的战犯们都吸引了过来,连正在分菜的值日同学,也把提着的菜桶放了下来。用不着别人推荐,徐远举便大声朗读起来,这种寂静的场面平日是绝对没有过的,过去一收工,特别是在开饭之前,那一股子热闹劲不亚于过去小镇上赶集市遇上唱大戏一样,除了人声沸腾,还加上一片桶、碗、瓢、盆的交响曲,夸大一点说,真是震耳欲聋。谁也制止不住这种乱劲儿。这天却变得有点儿万籁俱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