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到地方了。&rdo;我对后面的乘客说。
后面一点声息也没有,我不自觉地回头一看,后坐上居然没有人!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扭转身子探头向后面一望,真的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还特意看了看车座底下,也没找到那位先生。我拉开车门,站起身来,上万平米的停车场上只有那伙抬棺材的人,根本看不到乘客。我极力把一个念头往下压,但那个念头偏偏往上顶。一阵夜风吹过来,我浑身一激灵,连忙坐回到车里,关严了车门,好像这扇门真能挡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的。
车厢里很快暖和了,手掌也不僵硬了。那伙人正动作僵硬地抬着棺材,这里并非善地,再待下去万一那个东西回来了呢?万一它偏偏要坐回到车厢里呢?我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发动车子开出火葬场。
第二章
虽然是循着原路开回去的,但这回道路跟我记忆中的一样了,我还能隐约看到道路两旁快要收割净尽的田野。自从那个东西下了车,一切都正常了。今晚太不吉利了,赶快回家得了。这么一想心情马上好多了,跟飞驰的车子一样轻快了。然而我忽然想到其实那个东西一直没跟我说话,那句到火葬场也不是我听见的,而是通过心灵感应或天知道什么途径感受到的,我心里不由一紧‐‐
难道我真的拉了一个鬼到火葬场?!
这种想法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以至我差点撞到前方一个男人。那人一直在路边朝我挥手,我若不是急刹车,真就出人命了。车子停在那人身边,他拉开了车门,坐在我身边。门一打开,秋夜的寒气就冒了进来。&ldo;对不起,先生,我已经下班了。&rdo;我结结巴巴地说。
&ldo;到火葬场。&rdo;那人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同时手指间夹着一张钞票递过来。
我刚要拒绝,忽然借着车窗外的路灯光辉看清了他的样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左半边脸庞凹陷下去,使整个头颅的形状都发生变化。大概那半边脸骨都破碎了,森森白骨刺破面皮露了出来。左眼也塌瘪了,深色汁液连同血液划出一道痕迹流过脸颊,而他的左眼皮居然还在眨动,每眨动一下我的心都随之发悸。他的上边颚骨也深深瘪了进去,难怪说起话来嗓音那么含糊。
他的胸口有一个骇人的伤口,&ldo;鲜血淋漓&rdo;&ldo;血肉模糊&rdo;不足以形容惨状。大股的血液随着心跳的节奏在往外涌动,一阵阵呛人的血腥气很快充溢着车厢。他的夹着钞票的手严重变形,手骨从皮肤下耸出来,还带着肉筋,手指痉挛一样缩在一起。这样的手肯定废了,所以只有两根手指勉强夹着那张百元钞票。钞票给鲜血染红了,还在往下滴着血珠。
对这样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冲着他的脸大声嚷嚷你已经死了,还是赶快滚回你的骨灰盒得了,别弄脏了我的车?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死人哪,万一他耍起蛮来可怎么办?可不把他撵下车,难道就让这么可怕的东西坐在我身边,近得伸手就可以触及?拉他一趟我下半辈子非得天天晚上做噩梦不可。我正犹豫着,感觉到他那只好眼睛正狠狠盯着我,不,说什么也别惹他,先过了这关再说。我颤抖着手接过钞票,他那破损严重的喉咙发出叫人脊背发凉的笑声。我的手一颤,那张钞票飘落到座位底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静了静心,掉转车头向火葬场方向开去。路上他身上的血臭越来越刺鼻,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个劲儿地有血红的点子在闪烁。他似乎在不停地流血,胸前的那个洞可不小,就是体内有一吨的血也都能流光了,恐怕我的车坐垫早就湿透了。在我脑海中还出现一副画面,连成串的鲜血滑落到座位底下,很快积成了一大滩。他妈的,弄成这样我还怎么收拾?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不得不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就算车没了都没关系,把命丢了就什么都完了。这是死人,不受活人法律道德约束的死人,比黑社会还叫人惹不起,只需忍耐到地方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死人偏偏来找碴。他咔咔地抻动着手指的关节,似乎听这种声响能令他感到无限的乐趣。平常我偶尔也喜欢拽动手指关节玩,但现在一听这声音我就想起他那近乎残废的手,并想象着哪一下使错了劲儿,手指咔地一声向后掰折的样子,弄得我的手指都起了反应。我十分憎恶他搞的这小动作,却又没胆量阻拦他,还为自己缺乏胆力暗中羞愧。
果然,他那边传来突如其来地一声脆响,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只手指在根部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手指肚朝向手背方向,连我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但他好像在暗自得意,那只坏眼睛瞪着手指,脸上正在僵硬的肌肉硬挤出一丝狰狞的微笑。谁要能忍受得了这一套,简直就比圣人还伟大。一个念头正在我脑海中拼命旋转,企图突破最后一点理智:管他是死人还是鬼,一脚把他踹下车再说!
我不得不极力克制这种冲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我已经不是单身汉,没资格逞血气之勇,忍耐忍耐忍耐吧,再忍耐一会儿就行了。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故意在挑衅似的,他又开口说话了,声音更加含混不清,几乎是在强迫别人想到他那受伤的喉咙。他为什么老是强调他的非人的怪异?他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