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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瓦釜雷鸣(第2页)

有乐投眼道:“咦,原来那两个老头还在……”话未说完,袖炮砰然轰击,翻白浊眼的老者应声倒地。旗旁那个高大老者惊怒交加的叫道:“你们为何对尊者妄下杀手?”周围多名黑衣甲士持戈纷搠,猝出不意之下,连高大老者亦被戳倒。满身血染,撑着旗杆,犹欲挣扎立起,青盔将领策马从他身后窜过,绰刀一挥,鹰旗先折,随即高大老者断首落地。

青盔将领转辔勒骑,探手绰取一名黑衣甲士所持长戈,戳起高大老者首级,挑在鎗头,伸到我面前,咯血而笑:“罗马帝国完了,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不意金发小子从我身后闪身晃出,投斧掷击,青盔将领手臂猝然遭斫,长戈坠落。

金发小子正要抢去拾起,但听毛发耷拉的家伙捧着钵在后边叫道:“福隆,小心……”金发小子伸手绰戈虽快,却被一只穿皮靴的脚踩住长戈,一抬眼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便在跟前,歪头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绰出乌管袖炮,伸抵胸口。

砰一声响,金发小子望后便倒。一众托钵家伙惊呼声中,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转身走向毛发耷拉的家伙,我身后有人低叫一声:“就是现下!”数人纷纷绰出腰间的火器,有乐忙拉我退避道:“咱们赶快蹲下,周围开打了!”长利急忙按着信雄趴低,与此同时信照也拽了信孝伏倒。

几个毛发杂乱之人刚绰握火器在手,前后便遭轰击。四下里多人亮出手炮,围困在中间的人顷陷腹背夹击的境地。数声轰鸣之后,毛发杂乱之人纷倒。有个毛发稀松家伙摇摇晃晃地奔逃,披头散发的紋面人投斧出手,正中那人后背,奔不多远,跌步扑倒。

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自前行,经过一个毛发散乱之人跟前。那人一咬牙,拔出袍下暗藏的火器,说道:“罗马不朽!”绰握火器刚指向长须瘦子,斜刺里便有个头戴黑帽之人先亮出腰间火器朝他轰击,那人前胸冒烟之际,后边又有一人举起手炮轰射其背。

毛发散乱之人歪掼于地,惊走旁边的马匹。有个妇人惶哭乱跑,披头散发的紋面人从毛发稀松家伙背后拔出短斧,疾步追上那个乱跑的妇人,砍翻之后,以腿膝加身,按那妇人在地,挥斧又砍,斫下断首,揪着头发拎在手上,转身而返。

惊尘溅血之间,又闻数人纷叫:“罗马不朽!”但刚要有所动作,顷刻皆遭前后交错轰击而倒。

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不由赞叹道:“御无敌,你们带来给我等装备的这些火器果然不一般!”我闻言转觑,却见神像那边悄立的披罩亚麻大布之人不知何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亦感奇怪,问道:“他去哪里了?”旁边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张望道:“刚才趁着混乱,想是乘我们没留意的时候悄然离去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惊讶道:“此人突如其来,去也突然,行事神秘,果是路数不凡。”

有个黑衣人歪身卧在石阶上,战战兢兢的说道:“那人刚才突然抱起躺在神像旁边的女子走了,其同伴想拦下他,却不知如何,霎刻之间他袍下斜影悄长,往四周那些人所立之处疾伸数下,触者皆倒。袍影转掠之时,我在后边躲闪不及,突然失了双腿,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

断首神像之旁悄立环伺的几个披裹粗麻大布之人或趴或踣,先前伏倒阶下的高瘦女子亦没了影。一个披裹粗布之人躬着身栽在那里,额头贴地,身下血扩渐大。慈祥老者怔望片刻,忽似省起什么,变色道:“那两个小孩……”

披头散发的紋面人将手上提着的人头放到我面前。我猝吃一吓,向后退避。影影绰绰之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一时寻觑不着毛发耷拉的家伙,闻听慈祥老者叫唤:“先把抱小孩的女人干掉!”长须瘦子晃出袖炮,转身先轰倒其畔一个抱婴慌逃的妇人,随即向我走来。

我连忙避入杂乱的人丛之间,旁边有人说道:“把小孩给我,咱们分头跑。”说着,从我手上抱去一个小孩,转身钻进人群里。我刚瞥见那毛发耷拉的家伙抱着一个小孩低头匆离的身影倏晃而隐,披头散发的紋面人飕一声飞斧投至,有乐忙拉我退避,飞斧堪堪从我眼前掠过,斫向毛发耷拉的家伙钻蹿之处,有一个托钵之人躲闪不及,遭斧劈在脑后,扑身踣跌。

我抱着另一个小孩转身欲溜,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却在身后,歪头悄觑,随即晃手绰出袖炮,伸向我胸前。与此同时刃光交闪,霎刻间血花忽溅,袖炮刚抵近我胸口,连同那只手齐坠于地。长须瘦子痛呼转觑,但见信照晃收刀势,惕戒道:“有乐,快拉你的妞儿避来我后面!”我被有乐拽到信照身后,见其惕防之势似是朝向长须瘦子另一侧。我移眸觑见那个牵骆驼的黑衫瘦汉一刀从长须瘦子脑后划过,疾收还鞘。黑衫瘦汉与信照隔着一人,目光凛视,手仍按刀。长须瘦子摇晃转身愕视,在两人对峙中间踉跄犹立,口中咯血道:“帕夏,你为何从背后砍我一刀?”

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只瞥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一眼,默不作声。信照惕戒不减,低哼道:“那家伙出刀似乎比我快。先把脑花都劈出来了,我才挥断那长须瘦子的手。看来我真是疏于练习了……”有乐慰言道:“我觉得你比他快。先砍了手,脑花才出来。不信你问挨刀的家伙本人,他就站在那儿还没倒下……”

慈祥老者探手揪出神像后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光头,目不稍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光头颤抖道:“我……小人名叫苏里曼,并非拜占庭人,幼时被别人掳来卖到这里,不幸遭了阉割。说来真是惨!老爷不要杀我,留着小人还有用处。”慈祥老者冷哼道:“我知道你有用。所以留下你这个最后的太监,不想死就告诉我,那两个小孩有何来历?”小光头颤声回答:“这个事情啊?小人也不太清楚。然而听说那个女奴不知跟谁偷偷生下一对双胞胎,宫里对此有很多传闻……”慈祥老者皱眉道:“既然这样,就更要斩草除根。你先扶我起来!”小光头见其目光不善,惴然道:“老爷不要杀我,小人真的还有用!”

有乐忍不住低声说道:“赌一套茶具,我看他必不饶小光头活命。”信孝正要点头答应:“我跟你赌……”小珠子从信雄脑后转出来说道:“小光头死不了,你没听到他叫什么名么?后来这个名叫苏里曼的宦官成为穆罕默德二世的亲信,因摩尔多瓦公国统治者斯特凡大公拒绝交纳贡金及港口城市,穆罕默德派宦官苏里曼指挥号称十二万大军入侵摩尔多瓦。斯特凡指挥四万军队在瓦斯卢伊附近的一座高桥发动伏击,史称‘高桥之战’,大败突厥军。穆罕默德闻讯大怒,再派艾哈迈德帕夏率领舰队前往克里米亚半岛……”有乐闻言纳闷道:“他的作用是在历史长河里打败仗吗?”

“每个人都有他的作用。”宗麟皱着眉头,在畔低哼道,“就像每一张擦东西的那种纸,也有它的用处。我从小治理一方,早就学会留意每个人的有用之处。比如这个总爱憨笑的家伙,你一直在旁边东张西望,瞅了半天墙角那边,看见什么了?”

长利转头回来,小声说道:“刚才又一波炮火乱轰过后,那边有一处墙角似乎震塌了个豁口。应该能容纳单人进出……”有乐一听,忙招呼道:“那我们就排着队、一个挨一个,逐个进出。大家还等什么?”

我抱着一个小孩,正要趁乱跟随他们往墙角那边溜去,慈祥老者摇头说道:“想逃哪有这么容易?”随其目光所示,但见四下里许多持火器的黑衣家伙纷将手炮移指过来,宗麟微抬手杖,哂然道:“给你们这些新款火器的家伙应该留了一手罢?我刚才已在留意,你们没有更多弹药了。虚张声势有用吗?”慈祥老者亦有觉察,环顾左右,懊恼道:“御无敌没给够弹药,先前你们只顾乱射一气,轰击了不少无关紧要之人,徒作无谓消耗,这回果然没有了是吧?那种手炮缺了弹药就是形同废铜烂铁,还比不上小刀有用!”趁那些家伙忙着摸寻身上有无剩余弹药装填入膛,托钵僧们纷纷反击。烟焰、弩矢交织之际,宗麟使眼色示意,催我们赶快往墙角那边溜去。有乐拉着我,转头问道:“宗滴,你为何不移步跟随?”

宗麟张望道:“那只蚊子怎么还没出现?”我亦想起一人,不安的问道:“还有我家翁呢,他去哪里了?咱们把他撇下不好吧……”宗麟闻言懊恼道:“你是说那虎头小子吗?我一看见他就烦,听到也烦。节骨眼上,你居然还惦记没忘,却提他作甚?”我正自转眸寻觑四周,有个低着头的披布之人默不作声地撞过来,握着小刀朝我急戳,宗麟眼疾手快,抢先伸杖,将那人顶了开去。那家伙却犹悍狠不减,仍要乱捅而返。宗麟见推不开,不禁啧然道:“这种小脚色居然也有这么狠,恁地难以摆脱!”随即拉动手杖末梢,砰一声响,杖头转出乌管,将那家伙照胸口轰飞甚远。有乐捂着耳朵,在旁咋舌儿道:“宗滴!这是搞什么呀?你震到我耳鸣了……”

宗麟抬杖,往稍现即收的杖头乌管轻吹一下,冷哼道:“身为举世公认‘国崩’这种大殺器的命名者,改造火器这方面你以为我会落后于时势吗?”我抱着忽啼的小孩在旁边说道:“小孩子被这么近突然轰击的声响惊到哭了,这种外国小孩我可不会哄喔!”宗麟啧然道:“哪里的小孩都一样是小孩,哄小孩我最会了,你让我抱一下,看他还敢不敢乱哭?”我正要把小孩给他抱去哄一会儿,有个破布裹身的家伙突然没头没脑地冲撞过来,绰匕首猛戳而近。

我一惊忙避,那破家伙犹追着乱捅,撞到宗麟跟前,握匕扎胸。宗麟皱起眉头,不等匕首扎近,先已晃手捺出,往那破布裹身的家伙胸前先按一掌,砰然大响,那人胸前烟焰爆绽,震飞开去。有乐咋舌不已的惊呼道:“宗滴!你又搞什么?震到我耳坏了……咦,刚才那一下子也有够震,这是什么名堂啊?”

宗麟未及作答,又有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穿出烟雾,悄然欺近,绰握匕首乱戳过来。宗麟皱着眉,晃抬手掌,拍在那家伙额头,掌下又砰然炸响之际,宗麟先已迅即移手晃收回袖内,瞥觑那破烂家伙震飞之躯,宗麟正要开吹,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这是改进过的‘掌心雷’吧?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过。泷川一门多的是!”宗麟抬手往他脸上一指,随口发出砰的一声,霎间晃手现出多管袖炮,层出不穷,越变越大,吓信孝一跳。宗麟冷哼一声,晃手即隐,瞥视道:“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增强型手炮吧?机括重重,晃手变炮,刚才一幕足以成为你平生所见过最炫炸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我忘了带上足够多的弹药……”

一伙服色暗黑之人突然穿出烟雾,各绰短刀匕首,围拥而近。宗麟懊恼道:“刚说随身所带弹药不够,怎又一下涌来这么多浑不要命地围着乱捅的家伙,却如何打发?”

“别怕有我,”长利捡了根长篙子挥舞,接连扫翻多人。宗麟一边躲避一边问,“哪儿捡来这么长一支竹竿子拿着乱扫?”

长利呼呼抡竿扫荡,打着转说道:“墙角那边先前挨炸,这根长篙飞过来掉在左近,被我捡到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巧还是一寸险来着?总之,你看我一抡开,就没人可以近身了。可见长兵器适合我使用……”

我抱着小孩走避不迭的说道:“果然近不得你身边,就连我们也被你赶开了。”有乐趴在地上叫苦道:“谁打我后脑勺?”信雄在旁哽咽道:“我的脑袋也挨了一下。好疼!”

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随即看了一眼手指,向信照伸了过来,口中喃喃的说道:“看见没有?脑花……”有乐爬起身,忙拉信照退后,皱着脸说道:“又不是他劈你脑花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脑花这个事情嘛,找你后面牵骆驼那个瘦子就对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劈你流出脑花,我不是很了解。然而我听过一个笑话,讲述的是某个牵骆驼的家伙在沙漠中的奇遇,你有没听过?”

信孝闻着茄子问:“是不是他在沙漠遇到美女的那个故事?”

“对!”有乐蹦着舌儿说道,“这个男子牵着一头骆驼走在沙漠里。男子特别想行房,但是眼前只有骆驼,骆驼还死活不愿意。后来男子遇到一个美女快渴死了,就把自己的水给了美女解渴。美女非常感激男子,表示可以为男子做任何事。男子一听精神来了,忙问:‘真的么?’美女拼命点头。男子激动的指着骆驼说:‘来,帮我按着它!’”

宗麟伸手按着有乐肩头,待其转觑愕问:“你为什么按我肩头?”宗麟皱眉说道:“你们织田家这些小孩子真不知好歹!就会胡玩疯闹,上战场也是这样子吗?”有乐点头称是:“对呀。长利跟信照、信包、信安、信张、信益他们去长岛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是一路玩着去,一路玩着回来的。那次长利摔伤,给抬回家的途中听过很多笑话,还讲给我听了不少,其中就有这个牵骆驼遇美女的故事是不是?”信照摇头说道:“这个笑话是我给你讲过的。到了你嘴里,再复述出来就不怎么好笑了。其实你完全没有逗人发笑的潜质,你讲任何笑话都不好笑的。”

“就跟那谁写的书一样,”长利耍着篙子,凑过来插一嘴说道,“他以为能逗人发笑的那些故事,其实不好笑,有一些故事甚至还把人看哭。他以为能催人泪下的故事,反而很好笑。”

有乐推开他,懊恼道:“别又打到我!阿胜又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扯去那么远?骆驼的笑话明明很好笑,前次我都逗到那谁谁谁谁笑了……”

“这个笑话最初是从我这里来的。”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我听信澄身边帮他养骆驼那个家伙说过。还有一百个老婆的笑话,以及三百六十五夜的故事,他说了好多……是了,你们有没觉得帮信澄养骆驼那个家伙长得跟咱们现下见到的这个黑衫瘦子看上去样子相似?”

我伸头而觑,随即小声说道:“我觉得他那匹骆驼驮着的篓筐似乎有个小孩藏在里面。”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我先前探眼瞧过了,或许不只有一个小孩,而是两个。还有一个更小的婴儿睡在里面……”我闻言又伸眼去瞧,纳闷道:“不知道他们妈妈去哪里了?”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摸着后脑勺,喃喃的说道:“他老婆跟别人跑了。生了孩子扔给他带着,到哪儿都没丢下。”

“老婆就是烦人,”有乐听得不耐烦,转头问道,“宗滴!刚才听到按骆驼的时候,你伸手来按我肩头要干什么?这个举动是何意图,意欲何为呀你?”

“意思是告诉你,”宗麟觑视四周,皱眉说道,“趁他们打作一团,要溜就赶紧。别在这儿唠嗑了,回家再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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