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紧抿着唇,下颚的线条十分刚毅,闻言脚步一顿,冷冷道:&ldo;不必谢我,我没有救你。&rdo;
话落,径自走了,浑身透着一股子&ldo;生人勿近&rdo;的气息。
寻梦撇了撇嘴,着实体验了一把&ldo;热脸贴冷屁股&rdo;,这感觉……真冷。
上林苑广袤数百里,宫苑众多,有天然树林,也有蓄养的禽兽。顾名思义,白鹿观便是一处饲养和观赏白鹿的宫苑。不过,白鹿观与一般宫苑不同,取自山林改建,经人工雕琢,美轮美奂。苑中有一处赏鹿台,以松木搭建,宽约百米,高五米有余,人站在台上,方圆几里的林子便一览无余了。
高台上秋风猎猎,掀起帝王的墨色衣袍,刘贤易盯着一只窜出来的白鹿,若有所思。身旁,沈涯捧着一张布帛,仔仔细细默读了两遍,欲言又止。而他们的身后,寻梦一身卫士装束,提着环首刀默默站着,面无表情。
刘贤易悠悠开口了:&ldo;这消息,沈卿以为如何?&rdo;
&ldo;华家罹难,实在令人扼腕叹息。&rdo;沈涯与华廷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忽然听闻这等噩耗,难免震惊感怀。
刘贤易眉心微动,堂堂左相这般惨淡收场确实让人扼腕,但身为帝王,伤怀过后总得善后,而沈涯并没有抓住他话中的关键,这老家伙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他又道:&ldo;在沈卿看来,江御史此人如何?&rdo;
寻梦心头一跳,陛下为何有此一问?江玄之何许人也,陛下难道不知?那些君臣的剖白之言莫非都是逢场作戏?
沈涯原是欣赏江玄之此人的,但因着沈牡丹的缘故,还有那些沸沸扬扬的断袖传言,他便不大待见那少年英才了。余光瞥见寻梦一副事不关己之状,他忍不住想凭着本心嚼个舌根,但帝王一向睿智英明,他怒了努嘴,不情愿地坦白道:&ldo;江御史谦谦君子,温润如玉。&rdo;
刘贤易看他努嘴翘胡子的模样,便猜出他的小心思,一把年纪了,还没脸没皮地与年轻人置气,也不怕被人笑话。刘贤易在心里偷笑了一把,又反复品味着他话中的&ldo;君子&rdo;二字,忽而转头问道:&ldo;寻无影,你觉得呢?&rdo;
&ldo;啊?&rdo;寻梦猝不及防被问住,一脸茫然,陛下在打什么哑谜?
刘贤易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问道:&ldo;你觉得,江御史会指使蓝羽暗杀华廷一家吗?&rdo;
&ldo;不会。&rdo;寻梦不假思索地答道。话一脱口,她自己也不免震惊,何时开始这么信任江玄之了?等等,华廷一家被杀了?虽说她不喜华廷那人,但乍然听到这消息,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刘贤易微微蹙眉:&ldo;理由呢?&rdo;
&ldo;理由……&rdo;寻梦眼珠微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开始,她只是本能地信任江玄之,但冷静下来,她依然相信江玄之,那样一个朗月清风般的人物,断然做不出这等残忍之事。
可是,这些理由在陛下面前,不是理由。
沈涯逮着机会调侃:&ldo;莫不是因为那些断袖传言……&rdo;
&ldo;咳‐‐&rdo;刘贤易轻咳一声,眉宇间染上了阴云,这是正经事,开不得玩笑。
沈涯一见,悻悻地闭了嘴,心里在嘀咕:伴君如伴虎啊。
正当寻梦犯难之际,一阵狂风刮过,四周的树林哗哗作响,她的脑中莫名跳出一句话,喃喃道:&ldo;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do;
刘贤易心中微动,忽然,空中传来刺耳的叫声,一只褐色金雕张着双翼,直直向高台俯冲而来,他一推身前的沈涯:&ldo;闪开。&rdo;
沈涯被推到在地,险险避过了那金雕锋利的爪子,见那金雕绕了个弧度飞回空中,盘旋着再度击来,他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下高台。
&ldo;……&rdo;寻梦拔出环首刀,见沈太尉那屁滚尿流的怂样,惊得忘记了动作。
惊奇的是‐‐那金雕谁都不攻击,只攻击沈太尉!
沈涯虽说一把年纪了,但毕竟武将出身,身子灵活,左躲右闪地避开了金雕的攻击,但耐不过金雕的契而不舍地又啄又抓,僵持几个回合,他的袖袍被那锋利的雕爪子一抓,生生破开一个大口子,而他的手臂上被抓伤了,触目惊心,鲜血直流。
刘贤易见状,沉声命令道:&ldo;用暗器逼退它。&rdo;
情况紧急,寻梦未曾多想,摸出飞羽袖箭,向着那金雕连飞三枚暗器。那金雕畏惧利器,盘旋着退回空中,最终长啸着离去。她目送着金雕远去,满心疑惑:金雕为何挑中沈太尉攻击?
刘贤易笑着解释道:&ldo;上林苑新落成那一年秋猎,沈涯射伤了一只金雕,却被其逃走,此后每年秋猎,那只雕都会来寻仇。&rdo;
寻梦愕然,这就是传说中的&ldo;一箭之仇&rdo;?难怪刚才身为臣子的沈太尉,会丢下陛下独自逃命,不过,那金雕许是只想报仇,并不想弄死沈太尉,否则照它那契而不舍的劲儿,非把沈太尉整死了不可。
沈涯摸了摸额头的汗,龇牙咧嘴地瞅着手臂上的血痕,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这畜生真是记仇!不经意瞥见木栏杆上的三支袖箭,他神色一顿,竟忘了手臂上的疼痛。
寻梦将那三枚暗器收回袖中,猛然想到:陛下为何知晓她随身携带暗器?当日她夜探柏梁台,曾向刘贤易甩了三枚暗器,她的背脊蓦然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