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银戒、金戒这种高阶的魔法师会形成自己特有的魔法场,相当于一种对魔法师的被动保护机制,属性相克的魔法生物一旦进入这一领域,就会受到魔法场的攻击,实力差距越大,这种攻击越强烈。
黑魔法师的魔力来源于月曜石,这种魔法矿石一旦受到日光照射就会失去效力,所以他们才需要能裹住全身的魔法袍,隐匿在照不进阳光的黑暗森林中。
黑与白,日与月,生来就相克。
黎才明白自己向昼走过去时越发强烈的头晕目眩和呼吸困难,并不是因为莱卡的醇酒,而是因为这个银戒魔法师的魔法场。而罪魁祸首本人,站立的身姿如同都城围墙上的乌鸦先知,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根本没意识到眼前的绿戒魔法师有多么煎熬。
黎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什么好好相处共同合作,他还天真地以为一同派来的黑魔法师也是像他一样的菜鸟,现状却是,他光是安稳地站在他面前就要耗费极大的气力。还大言不惭谈什么共同守护莱卡,他只能成为他的累赘,也难怪他会那么不客气地回应。
弱小二字,此时呼吸越来越困难的黎才深深尝到其苦涩。
可黎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弱小,明明他已经经过了十二年的成长,明明那只胖鸟都可以轻松落在昼的肩头。
于是,他又往前迈了一步,将羊角杯递得更近了,压低声音说:“不管怎样,以后都要长久地相处了,一起喝一杯吧。”
那人仍旧没有回应,岿然不动的身影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巨石。
两人不过咫尺之遥。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沉重,黎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好像经过的风都在撕裂着他的身体,切割着他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会引发全身剧烈的疼痛,黎又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酒,企图用酒精麻痹感官,只可惜效果甚微。
直到黎再也抑制不住指尖的颤抖,一滴酒撒在昼的衣袍,他才从渺远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终于伸出手接过酒杯,还顺手拿走了黎的那一杯,往后退开一段距离,“你喝得太快了,这里的酒可比斯科维奇的水果酒烈上许多,即便是魔法师,也很容易醉倒。”
黎确实喝得太快了,酒精的发酵和疼痛的麻痹下,他的头脑不那么清醒了,视线也逐渐模糊,眼里只剩下昼举着酒杯的手,他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皮肤苍白得有些不正常,搭配魔法戒的金属冷光和羊角杯的暖玉色,以纯黑的魔法袍为背景,独具一种难于言喻的美感。
那只手似有致命的诱惑力,明明拉开距离之后呼吸顺畅了许多,黎却像陷入某种魔怔,脚下不自觉地靠近了一大步,这突然的动作让昼猝不及防,一瞬间两人几乎紧靠着彼此。
只一瞬间,黎便付出了代价。
陡增的疼痛和压迫感突破了黎的极限,这身躯承载的所有力量似都消散在方才踏出的那一步中,他再也无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
从昼的视角,可以看见黎翕动的眼睫,映着暖黄火光的脸颊,帽檐下看起来很柔软的金发,以及一如少年时的,浅琥珀色的眼眸。
他曾无数次构想这张脸的模样,却没有一次像此时此刻这样看得真切分明。
记忆的逆流形成溃堤之势,昼仍像十二年前一样,无法从黎脸上移开视线。
直到黎的身形不自然地摇晃,他才意识到黎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魔法场。昼不假思索地扔掉羊角杯,用指甲刺破皮肤,飞快地在自己手背上画下一个符咒,赶在黎落地前接住了他。
酒杯落地的清脆声响惊扰到了居民们,很快,老镇长带着人们围拢过来,昼扶起一脸醉态的黎对众人解释:“他醉了。”
几滴鲜红的血顺着昼的袖口滴落,迅速在地上蒸发出黑色的烟雾。昼注意到有几个人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表情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在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脸上,在乳臭未干的孩童脸上,在历经风霜的老人脸上,在凛鸦学院之外,几乎他遇到的每个人都用淬了毒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是地狱深渊爬上来的邪恶魔物,不应存在于世间。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在凛院的第一课就是学会适应人们的视线,而现在,站在黎的身边,他却感觉那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像尖刀一样削去他的血肉,把他的骨头凿刻成丑陋的模样。
逃,他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那晚黎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双琉璃般的眼睛自上而下凝望着他,那双眼极美,像皎月下粼光闪闪的大海,又似夏夜里铺满星辰的天幕,它反射出的光泽胜过圣彻莱斯陈列馆里纯度最高的星曜石。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黎醒来时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倒在昼怀里的瞬间看到的景色。
黎是在一个宫殿般华丽的地方醒来的,他一睁眼就看见天花板上色泽绚丽的花窗和垂下的金色帷帐,而他躺着的床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柔软。这儿比黎在圣院的学员公寓不知宽敞了多少倍,房间里甚至装点了带着露水的鲜花。
二十落在华丽的水晶灯架上,被黎起床的声响惊动,呷了呷嘴,不舍地从美梦中转醒,懒洋洋地落在黎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向他讲述昨夜的事。
遗憾的是黎并没有修习动物语言一类的魔法,听到它“咕咕”叫个不停,只觉得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