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呢喃般的一句念完,卫清回过头看向他们,黑瞳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平静问道:“但是你们知道‘天启’的所做作为吗?”
那人辩解道:“我们有尽力阻止,每三个月我们都会组织人手去清除一波天启的基地,但……”
“那就是知道了?”卫清语气淡淡地打断他。
“你明明知道天启根本无法彻底根除!”那人恼怒道,“我们杀了一批,过几天天启就会再冒出来一堆,就算杀死天启复生的宿体,过几天他又会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除非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全杀光,不然就只能等天启自己随着时间消亡。我们已经尽力了!”
卫清等他说完,盯着他的眼睛咬字很慢地说:“你们和我说,你们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天启。”
“我相信了你们,但现在我看到的却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突然哑了的人:“慕容家主,如果你觉得你们尽力了却做不到,那么请告诉我,让我来解决。这本来就是我们修真界无法推卸的责任不是吗。”
慕容珏脸色有点难看,半晌说不出话。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无论我们能不能压制天启,你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逐光剑君,您有属于您的责任。”
来者身着一袭墨蓝云纹长袍,如绸缎般的黑发披散在背后,清俊的脸上神色一片冷肃。
墨尘。
这是一位有一半燕氏血脉、姓慕容的出窍期修士,也是他的朋友。
而在他答应封印记忆去“红尘炼心”的时候,也是墨尘被选出来跟着他进行“贴身保护”。
卫清听见他的话后垂下眼睛安静了一瞬,然后道:“你们要求我封印修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红尘炼心,就是为了避免我察觉到天启的状态吧?”
修真界资源枯竭,如今最后一点剩余只够供一个人突破到出窍期以上,而这个人选就是他。先辈修士早已预料到了事态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于是就以生命为代价融于此方世界的天道,确立了“因果律”。
这个因果律并不是凡人口中的什么“辩证唯物主义”,而是在上万年前就已经确立下来的,用来保障天珩剑宗传承不绝的一道天罚。
它约束的对象就是如他这样特殊的,由整个修真界仅剩资源全力供给出来的修士,而对其他人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得擅动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珍贵修炼资源。
然而,即使这道天罚对他约束得再严格,其他人却还是会因为他过度的强大而畏惧怀疑他。
卫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同意他们拙劣的借口,去完成那个“红尘炼心”。
要知道这种程度的红尘炼心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他之所以愿意去做,只是为了向这些人证明自己没有异心,不会去伤害他们。
一开始他很配合,用身外化身的秘术滴血造出一个躯体,又分出微弱的一道神魂以便配合他们封印自己的记忆,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他的本体自愿沉睡在阵法核心中,所有意识的承载都只是依靠那一滴血牵起的微弱联系。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a国,身份是一个长居f国的华侨学生,在康奈尔大学研读物理学。
最初的发展就像所有人预料中的一样,他平平静静地学习、跟导师跑项目、和自说自话跑来同样装成学生的燕南歌一起泡图书馆,第三年的时候还考了博士。
但就是在那一年,他发现了被修真界隐瞒的异常。
他本能地唤醒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应对,却被守在他沉睡之地边上的修士发现制止,而后再次封印记忆紧急更换了环境,伪造新身份送往华国。
——很可惜,他已经唤醒的力量却成为了他提醒自己的突破口。
虽然在外界无法得到灵力补充,他的一切力量来源都只有自己当初用来制造身体的那滴血,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于是在那之后,他只用了两个月就回到这里,记起了一切。
记忆中那宛若地狱的一幕幕场景交替闪过,卫清闭了闭眼,不再听他们分辨。他抬手悄然划过,空中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空间通道,新出现的化身立刻冲入空间通道抵达外界,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逐光你疯了!”慕容珏惊怒交加,“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空间通道缓缓消失,卫清没有吭声,转身向外走去。
“你难道忘记你的承诺了吗?!”慕容珏在他身后大吼。
卫清的脚步一顿,那道已经被融入灵魂的深刻记忆骤然被这一句质问勾起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百八十一年前的冬天。
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坐在床边的卫安捧着一碗汤药,想要喂给床上的那个老人。
老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还是和百余年前初见时一样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身上也严严实实穿着那身浅蓝色剑袍,就仿佛随时准备从床上跳下来演练几招剑诀,一点也不像个已经连路都走不动都老人。
“去,别浪费珍贵的灵药,老夫不喝!拿走拿走。”老人嫌弃地把卫安的手推开,又看向他招手,“阿清,你过来。”
他走过去,在老人手边蹲下。
老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将他的眼睛都挤没了,皮肤已经彻底失去了活力,松松垮垮的没有一点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