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丹川血符,曾锁他病骨残躯。
而更远处静如长夜,只回荡着他自己一路涉水而行的声响。
飞光走完这一程,屈膝坐上池沿,伸手轻叩青砖,饶做千般消遣,仍是百无聊赖。
他忍不住羞恼自问:自己对此地恨之入骨,不愿想起一砖一石,如今竟闲闲坐在此处,这当中才隔了多久?
是相隔半日,因为那人拎着食桶进来,在池边打了个转身?还是再晚些许,因为那人说了一番大放厥词的话……因为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尾巴?
飞光手指微微收紧,再不肯细想下去。
不过是纠缠厮混三十年之久,将自己心肠熬软,再猝然使他看见仇雠种种不得已之处,他……他就罢了。
那人说两句动听的话,他就当了真。
嗅不见熏人欲呕的恶臭,看不见淋漓一地的血污,只一味顾念那人羸弱。
这一笔糊涂乱账,哪里禁得起细想呢?
何况那人还只是撒谎。那人还不曾待他好过。
飞光便这样静静坐在池边,双手按膝,为自己消了气而生气。
那双手宛如白玉雕成,在暗处隐隐生晕,衣袍浸得透湿,一滴滴坠下水珠。
似这般仪容不整,远看时亦有高情逸态;更不说水声渐轻、衣衫渐干后,飞光坐直了腰,粼粼水光照在面颊,一身容光仿佛见月中霄。
但喻炎还没有出现,他还没有过来。
飞光又等了一刻,终究忍不住施了一个华光幻咒,想照见喻炎身在何处。随着他两指并拢,轻轻在水面一点,如萤青光随之蹿起,将一池血水映作碧波。
飞光定了定神,专心望向水面,想从华光咒中,窥见那人些许行踪。
可当他凑上前去,长发直垂入水,衣摆随涟漪荡开,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有朱红的唇色,像噙着秾艳三春;有生动的眸光,像等着鲜活的人。
飞光骤然见到自己这样一副凡俗神态,吃了一大惊,猛地直起身,人难以置信似的,拿手背挡在唇间,长睫不住扑簌,喘息了好一阵,然后才缓了过来。
他匆匆拢紧五指,将栖在水面飘飘荡荡的青萤一把收回掌心。
幻阵中五行颠倒,他偏偏用了最循规蹈矩的华光咒,好在四下无人……无人知道他失态,无人知道他这样等过喻炎。
飞光屈起左膝,勉强坐回原处,目光环顾时,看见周遭的粗浅阵法,多少有些迁怒。
他忽然不想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