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尊眼看那中年道士双手捂着胸口那根树枝俯身在地一动不动,估计他是死了,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想起他曾询问过自己和妹妹的姓名,有道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现在眼见他死了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只怕是死不甘心,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内疚,遂把自己和妹妹的名号报出,以求一个心安理得,不过自己不会使剑却是真的,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摸过剑,剑法口诀倒是背过一些。
细算起来,这令狐尊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大侠令狐冲的第十一代嫡孙,三岁那年,他父亲令狐至开始教他练习武术的基本功和内功,可他苦练了一年,体内竟没丝毫内力,却原来是丹田天生无法聚气,不适合习武,出于无奈,他父亲也就放弃了教他练武的念头,怕他没有内力,无法练成上乘武功,反倒为人所制危及xing命,与其如此,不如就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可又不甘心祖宗传下来的功夫就此失传,是以让他把那些剑法和内功心法口诀背得滚瓜烂熟,以期后代子孙能够传承。
令狐尊年纪虽小,却心高气傲,见父亲不再教自己功夫,从此对那些刀剑就视若无睹,再也不正眼相瞧,把大多数时间花在读书写字上,偏生有好事之徒金庸者将当年令狐冲的事迹编撰成《笑傲江湖》一书,天下之人争相传阅,一时洛阳为之纸贵,以至于凡有井水饮处,皆读《笑傲江湖》,因此,虽然父亲不再教他功夫,令狐尊却从《笑傲江湖》一书中对自家的功夫得到了全面的了解,待看到令狐冲在内力全失的情况下也能出奇制胜,不由得心痒难忍,突发奇想,砍了一段竹子当剑,在读书写字之余,躲在自家屋后的竹林里自行参悟起独孤九剑来,心法口诀虽然早就背得烂熟,只是苦于无人指点,无法知道自己练得对与不对,和人对敌能不能取胜,今天捡到的那根树枝大小长短刚好和他自己在家里平时参悟剑法时使的那段竹子一样,由于习惯使然,竟不知不觉使了两招自己参悟的独孤九剑,谁知竟引来杀身之祸,要不是自己临阵不惧,沉着应战,只怕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了,一想到此,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一是为自己杀死了人感到害怕,二是为自己xing命得保感到庆幸,再是为独孤九剑招式的jing妙和杀伤力感到震惊:想不到自己平生第一次和人对敌,凭着jing妙的招式竟然取胜了。那道士若是生而有知,知道了这番缘由,只怕也会吐血而亡。
令狐尊拉着妹妹的手,慢慢地朝县城的方向走去,一颗心砰砰乱跳,好久才平稳下来。他很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妹妹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已是寸步难行,而自己的双腿也象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眼见暮se将至,前途依然遥远,环首回顾,只见一片荒凉,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
“玺妹,如果有人问刚才的那个道士是谁杀的,我们就说没看到,也不知道,明白吗?”令狐尊交代道。
“哥,那个道士不是你杀的吗?如果我们说没看到也不知道,这不是骗人吗?”令狐玺转过头来,满脸不解地望着令狐尊,边走边问,步履蹒跚。
“骗人是不对,可是这次如果我们不骗人,别人就要杀哥哥了。”令狐尊低下头来,看着妹妹,“你希望哥哥被别人杀掉吗?”
“不,我要哥哥,我不让别人杀哥哥!”令狐玺闻言,赶紧抱住令狐尊,生怕一松手,就会被别人杀掉一样。
令狐尊让妹妹抱了片刻,问道:“玺妹,累不?哥哥背你好不好?”边说边把背上的包袱移到胸前,蹲下身来,等妹妹趴到了自己的背上,这才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奋力往前走。
“哥,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个道士自己往你的树枝上撞啊?”令狐玺年纪虽小,却也练了两年的基本功和一些内功心法,学的却是任盈盈传下来的功夫。当年令狐冲和任盈盈结婚生子后,便立下了规矩:凡是生男都继承狐冲的功夫,生女都继承任盈盈的功夫,千秋万载,代代相传。
“我使的是独孤九剑。”令狐尊答道,“如果有人问我们会不会功夫,有没学过功夫,我们就说不会功夫,也没学过,明白吗?”
“好,我听哥哥的话!”令狐玺乖巧地回答道。
兄妹俩边走边聊,虽说走得很慢,不知不觉也走出了三、四里远,令狐尊累得不行,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把妹妹放下后,吐了一口长气,仰面朝天躺了下去,顺手把胸前的包袱解下放在一边,摘下腰间的葫芦对着嘴巴咕噜噜痛饮了一番甘甜的凉水,顿感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服,只觉人生快意之事,莫过于此。
“喝水不,玺妹?”令狐尊吁了一口长气,转过脸来关切地问坐在身边的妹妹。
“不喝,我不渴。”令狐玺回道,抚摸着手中的包袱,问道,“哥,你弹一曲给玺儿听好不好?”满脸乞求之se。
令狐尊一直想要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无奈妹妹年幼,自己身单体薄体力有限,导致走得非常缓慢,内心已是焦急异常,听到妹妹说要他弹琴,本想推辞,可转眼看到妹妹满脸期盼之se,不由得心中一软,一抹柔情涌上心头,紧跟着豪情万丈,心想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弹一曲给妹妹听,让妹妹开心。
令狐尊坐起身来,从妹妹手中拿过包袱解开,露出一具短琴,琴身陈旧,琴尾刻着“燕语”两个篆字,另有一本颜se略微发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清心普善咒”五字:这个包袱正是离开洛阳城时任盈盈差绿竹翁送给令狐冲的一切物事。
令狐尊面对妹妹盘腿而坐,将短琴摆在膝上,“仙翁仙翁”地试了几下弦音,抬起头来对妹妹笑了一笑,便开始奏起琴来,令狐玺见哥哥开始奏琴,也对着哥哥盘腿而坐,报以一笑。
琴韵响起,曲调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再看对面盘腿而坐的令狐玺,眼帘低垂,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身子软倒在地,便即睡着了,睡梦之中,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回到了娘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不由得喃喃自语,低低地唤了几声娘。
令狐尊眼见妹妹睡倒在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站起身来替她盖上之后,重又坐下来继续奏琴,眼睛微闭,心随琴韵起伏,只觉胸中一片空明。
其时,夜暮低垂,微风轻拂,送来赣江隐隐的涛声,似在应和令狐尊的琴声,为令狐玺催眠。
一曲奏完,只听得琴声一变,节奏婉转,却是一曲《有所思》。令狐尊想起父母离去音讯全无,自己和妹妹从此无依无靠,无人疼爱,不由得心中凄楚,琴调也为之一变,竟出现了肃杀之气,心中一凛,双目一睁,却看到两个道士站在数丈开外yin沉沉地望着自己,不觉大吃一惊,腰一挺,就要站起身来,猛然间,心里一动,强忍着站身起来的冲动,依然安稳地盘腿而坐,将短琴抱在怀里,望着面前那两个道士,脸se平静,不吭一声。
那两个道士穿着打扮和前面被树枝穿胸而过的道士一模一样,年纪也相差无几,显然是同门一脉,令狐尊一明白过来,随即冷静下来,也就安然稳坐,静观其变。
那两个道士看到俯身在地的道士,大吃一惊,发觉血迹未干,而通往县城的脚印又清晰宛然,于是发足猛追,想追上凶手,捉拿归案,为同门报仇雪恨。追出三、四里远,却闻到琴声悠扬,眼见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在这暮se四垂的荒山野岭上怡然自得地抚琴,怪异之至,不觉毛骨悚然,遂停下脚步静观其变,不敢冒然上前,待到令狐尊双眼猛然一睁,更是吓了一大跳,浑身冷汗直冒。
“小孩,你们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后边路上的那个道士是你们杀的吗?”看到令狐尊睁开了眼睛,神se静定,似乎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两个道士不由得火冒三丈,怒声喝道。
令狐尊不愿撒谎,可又不愿承认自己杀了那道士,双眼一转,冷冷地反问道:“是你们两个……打扰了……本少爷弹琴?”
他本想说,是你们两个狗东西打扰了老子弹琴,可一想这种**不妥,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文化,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又硬生生地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了另一种说法,是以听起来有些吞吞吐吐。
“娘**,敢这样和老子讲话,我看你是活腻了。老子现在就成全你!”那两个道士一听,怒火中烧,杀机顿起,左手边的那个道士右手往脑后一探,拔剑在手,纵步上前,对着令狐尊的胸口俯身就是一剑。原来这道士身材高大,而令狐尊才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加之又是盘腿坐在地上,是以这道士要想刺杀令狐尊,就不得不俯身下来。
令狐尊虽说自行参悟了独孤九剑,却也有一段竹子当剑,和前面那道士对阵的时候,手里也有一根替代的树枝,而现在,除了怀里抱着的这张短琴之外,却是一无所有,眼见那道士气势如虹的一剑刺来,不由得心里一颤,眼里掠过一丝惧se,随之就寒光闪闪,双手紧紧地抱住那具短琴,就地一滚,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剑,滚到道士跟前,双手握紧短琴往前一送,撞向那道士的胸口,就听一声闷哼,道士身形一滞,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令狐尊右手一抄,将剑抄在手中,顺手往上一剑,刺在了那道士的腹部,紧接着左手一挥,将手中的短琴丢到一边,双脚连蹬几蹬,身子贴着草皮飞快地朝右手边那个因吃惊而变得目瞪口呆的道士滑去,顺手将刚刚拔出来的剑也刺在了他的腹部,顺势再把长剑抽出,往旁边连滚了几滚,这才站起身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那两个道士双手捂着腹部,满口是血的嘴里“嗬嗬”地叫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令狐尊,满脸惊愕,似乎不相信自己腹部那致命的一剑,竟是出自这样一位ru臭未干的小孩之手。
眼见那两位道士已然不活,令狐尊这才丢掉手中紧紧握着的长剑,俯身把短琴捡起包好背在背上,抱起依然熟睡的妹妹,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泰和县城走去,良久,才听到背后那两个道士轰然倒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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