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双手扶起洪升,让他坐在板凳上,和郑芝龙对视一眼。
郑芝龙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摸了摸下巴。
洪升起身,犹自目露悲戚,聂尘沉声问道:“你在李老爷手下,深得信任,做的又是账房的事情,时日长久,何愁没有机会回到大明扬眉吐气?跟我去船上厮混,都是粗人活计,岂不因噎废食?”
洪升摇摇头:“聂兄有所不知,我虽然跟了李老爷很久,却终日沉浸于笔墨之道,干些打杂的事务,虽然朝夕与东家相处,但想想将来,也不过是个账房,总有一天会老死在倭国,无人问津,我身负血海深仇,父母之痛如何得报?”
聂尘又问:“既然你早有此意,为何不早些向李老爷提出来?李旦麾下船只数十,随便就能让你上一只船。”
洪升脸色红了红,吃吃的道:“聂兄,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拿得动笔杆,哪个船老大会愿意要我?以前我也上过两只船,不过没两天就被人家赶下来了,很没面子。”
他把手脚抖抖,果然细胳膊细腿,一副文人模样,不堪风雨。
聂尘释然,抬头一笑,洪升看他发笑,生怕也会嫌弃自己没用,赶忙急道:“聂兄,我虽然拿不动刀,但若论大明和倭国周边事务,却是知晓不少。从平户到漳州,商道路线,每月来往船只多少、何日何时有多少船只来回,我都一清二楚,哪一只船是哪一家的,我也能说个一二。”
“而且我会记账,会倭话,懂算术,替你安排货物上下、码头盘点都没问题,跟勘定所、代官所打交道也可得行,聂兄,聂兄!”
洪升说得性急,看到聂尘沉吟不语的样子更加慌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身子一起又要下拜。
聂尘忙一把拉住他,恳切的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不过此事急不得,李旦刚给我一只船,我若又向他要人,有些贪得无厌,你放心,等到合适的时机,我定然会向他要你,开船行商,总得有个会管账的,你这样的人正是我所需要的。”
话说到这里,洪升方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一迭声的道:“多谢聂兄,多谢聂兄,只要聂兄不嫌弃,我一定为聂兄鞠躬尽瘁!”
“好好,我们也吃完了,不如请洪老弟带路,我们去船上看看?”聂尘微笑着伸手示意。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洪升得了准信,心情大好,搓着手往外走:“船我一大早就令人去收拾了,此时过去,正当其时。”
杂役收了食盒,洪升抬步头前引路,聂尘招呼自己的几个人,一起跟着他出了门。
出门走的后门,众人都戴了斗笠,低调的上了街。
郑芝龙和聂尘有意落在后面,悄悄的说话。
“你相信他?”郑芝龙眯着眼,盯着前方洪升的背影目光闪烁,眼里仿佛有万千含义。
“谈不上信任,只不过觉得此人可用,我们在这边人生地不熟,有他方便些。”聂尘似乎随意的答道。
郑芝龙却摇摇头:“怕是李旦给我们安的桩子。”
“船都给你了,安个桩子又怎样?”聂尘笑一笑:“我们在倭国毫无根基,就算是根桩子也得受了。”
郑芝龙深深的看看聂尘,突然也露齿一笑:“大哥说得对,小弟多虑了,原来大哥早就想到这一层了。”
聂尘拍拍他的肩:“给我们安桩子,说明他还想用我们,不然的话,随我们自生自灭就是,如果我们不要,那就麻烦了,受之不恭啊!”
“这只船,大哥准备如何用?”
聂尘又是一笑,笑得无比欢畅,他搂过郑芝龙的肩,在他耳边炙热的说道:“怎么用?二弟,海上跑船,最赚钱的是什么?”
“当然是行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