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两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和两个孩子,晓媚要求由上白班改上小夜班。小夜班原是男同事上的。小夜班由下午五点半上到十二点半。
晓媚白天在家做家务,照顾老崔和霞子。手不停息。没事就赶织毛衣。吃过晚饭交待崔璨照看爷爷和姑姑,她骑车去上班。深夜她拖着困乏的身子骑车下班。夏天还好,沿路有明晃晃的路灯和下夜班或乘凉的人们。冬天,深夜,寒风刺骨,路上少有行人。晓媚顶着寒风奋力骑车回家,心砰砰跳,感觉她自己就是寒风中的一片落叶,不知何时就会飘落泥潭。最让她心悸的是梅雨时节夜逢雷雨,黑漆漆的夜,她不敢骑车回家,弃车步行,顶着摄人心魄的响雷,冒着夺人魂魄的闪电,颤抖着跑回家,解开雨衣,浑身汗湿透。
为了省钱,她不用管道煤气,起煤炉燃她捡来的煤炭烧锅。长期的劳作与睡眠的不足,销蚀了她的花容。她的脸上过早地出现了累累黄褐斑,头发枯槁。三十几岁的她看上去已有四、五十岁。邻居童海星积极张罗为晓媚找可靠男人。可哪个可靠男人愿意要这样一个拖累众多的黄脸婆呢?菜场——家——渣山,晓媚陀螺似的在这三点一线间旋转,她的苦与累,可想而知。
晓媚对崔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两个孩子在离家不足百米的子弟学校上学。按时回家午饭晚餐。放学回家,老崔与孙子絮叨。晓媚管着孩子们吃饱穿暖。其他她也无暇无心去管。
一天,崔辉放晚学未归,这是从未有的事。要崔璨去找,崔璨噘嘴不去。晓媚只得急吼吼跑到学校去找。没找到。四处问崔辉的同学,有人告诉她,崔辉跟高年级的大、小双去公园玩了。大、小双是童海星的双胞胎女儿。到点了,晓媚急于上班,拔了两口晚饭急匆匆上班去了。到了晚上七点半,接到老崔打来的电话,说崔辉还未回来。只得临时调班,让上大夜班的人来接班。回家找了童海星的两个女儿,问她俩:崔辉呢?两人神情不对,闪烁其词,说:不知道,也许在公园呢。晓媚拿着手电筒去雨山湖公园寻找,扯着嗓子喊崔辉。找遍了公园的角角落落,终于在一个假山后面找到了蹲坐在草地上的蜷缩的崔辉。晓媚拉起他,见他脸上有伤,衣服上尽是泥巴,衣服口袋也撕破了。“你!”晓媚来火了,“不学好,跟人打架了吧?这么晚还不回家!”她狠狠地揍了崔辉的屁股。崔辉哭了,晚饭也没吃。晓媚气呼呼扒下崔辉脏兮兮的外套,气呼呼出门了。她还要去上大夜班呢。她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
上完大夜班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晓媚昏沉沉回到家,老崔告诉她,童海星送来了早点,两个孩子已去上学了。她倒头就睡。沉睡中有人在叫唤摇动着她。她睁开眼惺忪的眼,“快醒醒!丁妈妈!”是个小姑娘。“你——”
“丁妈妈,崔辉发高烧抽筋了,被老师送到医院了。老师叫我来喊你去医院。”
“嫂子——我要撒尿!”霞子在喊。晓媚把霞子架到特制的高高的马桶上。递给老崔一个痰盂。“丁妈妈快走呀!”小姑娘崔。“你快去上学吧,我一会就去医院。”
“你可来了,丁师傅。崔辉烧得厉害呢。人我交给你了,我还要去上课。”崔辉的班主任焦急地说。一个白大褂对晓媚投来带刺的眼光:“孩子烧成这样了,你还不管?”晓媚见崔辉手上扎着吊针,他的嘴唇烧破了,肿的像个猪唇。“烧成了这样?”晓媚惊讶。“四十度呢。”白大褂说。“我没事的。”崔辉虚弱地说,“大妈,你回去烧中饭吧。”晓媚的鼻子酸了:“别说话,你嘴破了呢。”
“没事的,大妈,你回去吧,家里离不开你。”晓媚的眼泪夺眶而出。旁边一个输液的老太太说:多懂事的孩子呀。
“老人家,拜托你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回去下点面条就来。”
“行吧。你可快去快回。”
“嗯。崔辉,大妈去趟家就来。”
后来童海星逼问了双胞胎女儿,“公园事件”的始末浮出水面——
童海星同情晓媚,在家常念叨崔得地害了泰晴,害了晓媚,骂崔得地不是人。她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是泰晴一手带大的,跟泰晴感情好。小姊妹对崔得地恨得牙痒痒。这次小双出了一个主意,她们惩治不到崔得地决定报复一下坏人的儿子。放学路上,她俩拿饼干跟崔辉套近乎,故意说公园里多么好玩。没去过公园的崔辉心痒痒了。她们假意带崔辉去公园玩。把崔辉带到僻静的公园一角,推倒崔辉,姊妹俩合力把崔辉暴打了一顿,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崔辉被打,衣服扯破,不敢回家。
童海星带了水果愧疚地来看望崔辉,向晓媚道歉。得知原委的晓媚对崔辉也心生愧疚,孩子是无辜的,可怜的。她决定以后好好待崔辉。不再让孩子受委屈。
崔璨的学习成绩很好,而崔辉的成绩很差。晓媚要崔璨帮弟弟学习。崔辉沉默少言。他对教他做题的崔璨说:“姐,我不想上大学,我想早点上班挣钱。”老崔听后老泪纵横。心酸不已的他,那一夜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直等到晓媚下夜班回来,他喊:晓媚,晓媚!晓媚以为他要解手,拿了痰盂过来,他激动地摆着手说:“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要给你磕个头,拜托你把崔辉抚养成人。”他边说边从床上滚下来,不待晓媚扶住,他笨重的身子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的耳朵在水泥地上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晓媚慌了,喊醒崔璨、崔辉,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崔扶起到轮椅上,老崔的肩上,晓媚的前胸衣上满是血迹。血还在流……晓媚身颤心抖。她喊了童海星来。深夜里怎么把老崔送到医院里去呢?童海星唉声叹气,束手无策。
老崔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童海星见状不妙,她顾不得了,挨家拍门,叫醒了沉睡的邻居们。待大家七手八脚把老崔抬上竹床,送去医院,未到医院,失血过多的老崔张着大嘴,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