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许多盼着苏起答对的子弟都暗暗叹了口气。苏玉却是一喜,心想:“这废物终于有答不上来的时候了!”
苏老太爷也有些失望,脸色一沉:“不知?天下大势,每个人都可以直抒己见!你莫非是怕说错,便不敢答了么?”
苏起见苏老太爷不高兴,也不急解释,神情自若地说道:“天下大势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国得遇明主,君臣一心,奋发图强,也可以拓地千里,成就霸业;大国若是不思进取,君臣贪于享乐,国家衰亡也不过在三五十年。变法之前,秦国只是西陲一小国,谁曾想十年后便要东出函谷,与晋争天下?齐楚两国都曾称霸,却被晋国旋踵而灭,不亦悲乎?现在三国鼎立,将来有无数种可能,苏起又怎能妄言?”
苏老太爷听得这一番解说,脸色稍霁:“说得好,原是我问得不清楚。你说,若是三国保持现在的态势,将会如何?”
苏起略一迟疑,然后认真地说道:“秦国必将大举东出,先灭燕,后灭晋,一统华夏。”
“胡说!”
“妄言!”
“岂有此理!”
众人再次轰轰然乱作一团。苏起若是看好燕国,至少可以落个“忠君爱国、其心可嘉”的评判;若是看好晋国,也可以落个“识时务”的美名。可偏偏苏起却看好众人所鄙夷的虎狼秦国,这些人怎能不破口大骂?而且听苏起所说,燕国将会是三国中第一个被灭的,这让老燕人如何接受?
老太爷来了兴致,大袖一挥示意众人安静:“苏起,说说为何。”
苏起略一斟酌,脑海中早已思虑良久的说辞便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吐露出来:
“秦国变法之后,秦国国力日强,君臣同欲,举国一心,官吏治国有成法可依,毫无徇私舞弊的空间,吏治清明此其一;隶农子弟纷纷参军,秦国军制、战法、器械均有创新,军力强盛此其二;秦国占据巴蜀丰饶之地,关中沃野千里,力行耕织,国家富庶此其三;秦国东有函谷天险,可以无惧晋国强攻,占有地利此其四;秦国修行者已经编入行伍,与军队一同作战,虽然顶尖的七境强者不多,但随着隶农子弟和奴隶子弟可以开始修行,中阶低阶的修行者必然越来越多,这些人加入军队,将再掀起一股全新风潮,此其五。有此五条,秦国一统华夏,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那你说说,为何燕国先灭?”苏老太爷继续问道。
“燕国西有上党,南有黄河,虽然看起来也有地利,但远不如函谷关之险要;燕国隶农子弟无心参战,军制已经落后于秦国,军力又不如晋国,所以战力最弱;燕国世族林立,修行者虽多,但却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无法形成合力。秦国必然先灭燕国,而晋国与燕国有世仇,必然趁机落井下石,与秦国瓜分燕国。”
“瓜分燕国之后又如何?”老太爷面色沉重,继续问道。
“之后晋国便要被秦国蚕食鲸吞,燕国灭后,晋国撑不过二十年。”
苏起话音落定,整个厅堂中鸦雀无声,众人全都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得面如土色。一众子弟看着苏起,就如同看着一只怪物一般,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燕国第一纨绔子弟”。
苏老太爷沉默良久,抚掌道:“好。好。真知灼见,一针见血!我今日,竟被自己的孙子上了一课。来人,将聚气丹赐给苏起!”
所有人全都看着苏起,眼神中充满羡慕至极的神情。苏老太爷身后的一名黑衣老者来到苏起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红漆小盒递上。苏起双手接过,道了一声:“苏起谢赏。”
苏老太爷心情沉重,大袖一甩:“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说完竟然撇下众人,自顾自地回房去了。一众弟子面面相觑,终于还是叹息着各自散去。几个子弟临走之前,还狠瞪了苏起几眼。
苏青云被立为嫡长孙,本来志得意满,没想到却在最后被苏起抢光了风头,这个嫡长孙不由得黯然失色,面色铁青地冷哼一声,也退了席。众人不欢而散,竟无一人前来苏起这里祝贺。
“看来你得罪了很多人啊。”墨麟儿似笑非笑地说道。
“苏起不是神,又怎么可能取悦所有人呢?”苏起轻轻叹了口气,将红漆木盒收入怀中,向墨麟儿告辞之后,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房了。
回到房中,苏起打开红漆木盒,只见里面有一枚金灿灿、圆滚滚的药丸。药丸散发出一股清香,只是闻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仔细一看,药丸上刻着一些细小的篆字,苏起知道这是炼丹师刻下的代表身份的符印。
丹道和符道互通,一般来说,炼丹师多半也是神符师,若没有神符的加持,丹药的药效就容易挥散。至于那些实在学不会神符的炼丹师,就只能拜托别的神符师帮忙篆刻了。
苏起将这枚药丸捧在手心端详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放入口中。他毕竟还不是修行者,若是现在吃了这枚凝气丹,只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大部分药力都无法吸收,只会白白浪费。
想到这里,苏起又将聚气丹放回红漆木盒中收好,估摸着父亲大概也回来了,便离开房间,再次前往苏仲文的书房。
此时已是亥时,天已全黑,苏仲文的书房中却仍旧亮着灯。苏起走到书房门前轻咳一声:“父亲,苏起求见。”
“哦?”苏仲文有些诧异,“进来。”
苏起推门而入,依旧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下。
苏仲文一边看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晚间这三问答得不错。只是这些言论太过惊世骇俗,你年纪太轻,容易惹祸,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苏起点点头:“是,父亲。”
苏仲文就是如此,知子莫若父,他毫不怀疑苏起将会一鸣惊人,所以不论外界如何风言风语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同时,他也不想儿子太过狂骄,所以这次苏起力压全部子弟,苏仲文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夸了一句,没说太多。
“你深夜前来,有什么事?”苏仲文问道。
苏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拜倒在地:“父亲,苏起想开始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