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夏盯着徐悠发呆,孟衡忍不住安慰她。徐夏缓缓摇头,发红的双眼里全部都是血丝,她的手扒在玻璃上,声音哽咽,轻声道:“徐悠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活不成的,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医生对我说他死了,我不相信,挣扎着想要起来,让他们救救他。
然后奇迹就出现了,他们在那边喊,有心跳了,在呼吸,他活过来了。
老天对我已经很好了,我一直觉得徐悠是佛主的孩子,所以这一次,他离开了我,也是我配不上他。我失去了养育他的权利,所以佛主就把他带回去了。”
孟衡皱起眉,徐夏闭上眼,额头贴在玻璃上,她说:“小悠,妈妈真的很爱你。”
郭诏安推着陆春宴走进电梯,楼层下降,到一楼的时候,电梯门缓缓打开,郭诏安却没有动。
电梯的门打开又关上,如此几下,饶是再心不在焉的陆春宴也发现了异样。他回头去看,眼前忽然一阵风刮过,明明是夏日,却尝到了冰雪的气味。
他呆钝坐着,突然身后的轮椅被狠狠推了一下,他整个身体往前倾,右脚踩地,用了些力气,腹部右下方便一阵剧痛。身体被拖了一下,陆春宴侧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惊呼道:“雪庭师傅。”
雪庭瞥了他一眼,把轮椅勾了过来,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陆春宴直接坐在了轮椅上。雪庭绕到陆春宴身后,推起轮椅往外走。
“雪庭师傅,我们要去哪里?”
雪庭看着前面,医院人来人往,形形色色都是痛苦的人。他走得很快,脚下仿佛生风,听到陆春宴的问题,雪庭答道:“带你去见秋瑶。”
……
有一件事,就连雪庭也没有发觉。
那就是当初秋瑶送给徐夏的那颗种子。
徐夏当日生下来的的确是个死胎,是那颗被小心翼翼照料,最后发芽落根的桃树救活了那个孩子。
徐悠的病一直是由秋瑶续着,可他突然生病,也是因为那棵桃树的缘故。
雪庭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和陆春宴说了一遍,他平淡地陈述,可听的人却越来越激动。轮椅推到了医院外,雪庭想着该如何出去,就见陆春宴站了起来,他的手捂在腹部右下,忍着伤口的疼,低声道:“我能自己走。”
他在医院门外拦了辆的士,按照雪庭指的路,车子来到了徐夏的家门前。
陆春宴付了钱就立刻退开门下车,跌跌撞撞地走着,好几次差点摔了。
雪庭跟在他身后,看着陆春宴像是从春日复苏的背影。他们站在徐夏的院子门外,炎炎夏日,恰好是正午后,日头低垂在半空烘烤着,地上浮着一层热气,植物都恹恹地耷拉着。
陆春宴仰起头,额头上泌着汗,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桃树,对雪庭说:“我见过他,前段时间我还来过这里,我从他身边走过,一眼都没有看他。”
雪庭负手而立,稍稍侧目,他说:“陆春宴,他被困在了忘川,你帮我把他带回来吧。”
陆春宴回头,几乎是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雪庭打量着他,若有所思。陆春宴上前一步,焦急问道:“我该怎么做。”他抬起手按在胸膛左侧,低声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他能回来。”
话音刚落,他听到雪庭的笑声,雪庭说:“行啊,那就用你的命去换吧,还能让那个孩子康复,也挺值得的。”
陆春宴面色一僵,沉默了两秒,道:“好,能用就拿去吧。”
“你会后悔的。”
“如果不这样做,我才会后悔。”
陆春宴说完这句话,耳边的蝉鸣静下了,风缓缓止住,光一寸寸暗下。眼前的房屋、街道、绿树都在慢慢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他自己的身体。手掌逐渐透明,他看着自己慢慢消失在半空中,一切都像是在梦里,又是那么真实。他望向雪庭,对方与他目光相对,低声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陆春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眨了眨眼,转过身仰起头看着那棵桃树。他张开手臂,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像是在说,秋瑶我回来了。
郭诏安打了个冷颤,眼前一亮,猛地惊醒,他下意识低头,看陆春宴坐在轮椅上,没什么异样,吁了口气。电梯门打开,郭诏安推着轮椅出去。
他走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低头看去,就见陆春宴从轮椅上歪倒下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陆春宴昏迷了数日,他检查不出其他症状,只是一直睡着。
这几日,徐夏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徐悠的病况有所好转,再治疗几日,就能康复。徐夏如蒙大赦,不禁喜极而泣。
悠悠夏日,有得有失。陆春宴的父母朋友与来过哭过,病房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最后趋于平静。
陈河把他这种不愿醒来的状态定义为自我封闭,大家似乎都开始慢慢接受他醒不过来的这件事。护工每天都会来给他按摩身体,防止他的肌肉萎缩。
郭诏安没了老板,在公司里过得不太顺利,便辞了职去了另外一家公司,小企业没那么多烦心事。
陆春宴在那个房间里躺了一个四季,这一年里,他一直站在那条街上,看着院子里的桃树花开叶落。
他就这样枯等了一年,光阴从他身后溜走,他仿佛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