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摇头:“怎么敢……而且,我又有什么理由来牺牲你。”似乎是自嘲,似乎是表忠心。“那上一次呢?”他冷笑道。他作势要推开她的胳膊,她却死死地缠在他的身上。一拉一扯,眼看着她就要不敌陆斐,她只好带着哭腔大喊:“不要拉开我,这些话我不敢看着你的脸说!”她何德何能,坎坷又单薄的人生里有他一直作陪,一直挂念。像她这样生来就不被喜欢的人,活该枯燥的活过一生,然后死在一个卑微的角落里,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祭奠,就算日后成了孤魂野鬼也不会觉得意外。可事实上,从她遇到的断言这一晚,两人相拥无言,言语在这样的时候显得过于苍白,只有彼此的温度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三更天的时候,阿媛正沉浸在梦里,突然觉得身边有了异动。她翻了个身睁开眼,发现是陆斐正在起床穿衣。“你要去上朝了吗?”她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感觉睁不开眼。“宫里出了事情,圣上急召我入宫。”陆斐三两下穿好衣裳,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若辰时我还没派人来接你,你就安心待在府里,面圣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阿媛点头,白天陆斐说的事情让她连觉都睡不安稳,此时陆斐的话无疑是给了她缓冲的机会。“我等你回来。”她重新躺入被窝,整个人裹在了被子里,看起来睡意重重。陆斐本来都准备出门了,此时听到她的话转眼看向她,眼神复杂。“怎么了?”她眯着眼,看他停在门口没动。陆斐摇头:“没什么,睡吧。”说完,他拉开门走出去,一道凉风吹入,屋里的热气被卷跑了一半。阿媛蜷缩在被窝里,不懂他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当然,此时周公召唤,她也没有精力去揣度他复杂的心思。此时天色还未明,长安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唯独卖早点的小贩早早地支起了摊子。宫门口,陆斐碰到了同样和他一样被召进宫的几位大人。“大司马。”周相对着他抬手,陆斐拱手回礼。“大司马可知圣上此时召见所谓何事?”周相与陆斐并肩朝宫里走去,小声询问道。陆斐摇头:“不甚清楚,周相可有猜测?”周相同样摆头,似乎也是一头雾水。直到进了殿,几位大人才得知,原来竟是二皇子暴毙了,死因蹊跷,圣上大发雷霆,故而急召大臣们商议。当今圣上一共四子,大皇子年二十,乃惠妃娘娘所出,二皇子年十四,乃芳嫔所出,三皇子年十岁,乃俞妃所出,四皇子最小,仅六岁,其母不过是一个贵人,在子凭母贵的宫里,自然是地位最低的一个。储君的大热人选无非就是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如今二皇子已死,最得利的是谁丝毫不用多说。也正因为如此,圣上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了惠妃母子头上,当即下令封了惠妃及大皇子的住所,力求查明真相,还二皇子一个公道。请陆斐等人来,意在集众人之智慧,尽早破案。……陆斐一去就没了音讯,阿媛听他的话等到了辰时,时间一过没见人来,她自然也就知道宫里的事情棘手,恐怕圣上没时间见她这个小女子了。午间太阳冒出了云层,阿媛见天气好,便将书房里有一部书抱出来晒。孙妈妈见了,就说了一句“别把老爷的书弄坏了”之后就走开了,似乎是任由她发挥。有些书因为常年放在箱子里,有些潮湿,摊出来见见太阳,也算是重新给它们赋予了生命力。阿媛正忙活着,突然听见前院热闹了起来,似乎是谁回来了。“阿正,帮我看一下书!”阿媛拎着裙子往外跑去,朝东阁大喊了一声。阿正便是唯二可以在清晖堂走动的小厮,他探了个脑袋出来:“阿媛姐,你去哪儿?”阿媛却早已跑出院门,自然回答不了他的话了。“快,把箱笼抬进去,动作轻点儿别磕着!”“老太爷太夫人一路辛苦了,兰亭院已经收拾出来了,赶紧进屋歇歇吧。”一位端正貌美的美妇人被簇拥着走进来,她拉着孙妈妈的手,道:“多亏你照顾子明,有你在我放心不少。”“太夫人言重了,这都是老奴的本分。”孙妈妈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看起来多了几份和蔼可亲,这在往常是绝不可想象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内院走去,经过二门的时候躲在暗处的阿媛一个侧身,闪到了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后面。“这些年老太爷和太夫人辛苦了,如今老爷圣眷正浓,二老也该享享福了。”孙妈妈说道。“享福不享福的倒不要紧,我就盼着子明身边能有个贴心人陪着他,这都快成了我和他爹的心病了。”美妇人叹气。两人边走边聊,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身后了。阿媛背靠着大榕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儿。想到当年和陆夫人的约定,以及在陆府时她对自己的照拂,再想到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她又是羞愧又是懊恼。躲只能躲一时,她终究还是要去面对。陆夫人一落脚,便向孙妈妈打听陆斐近年来的情况。她和陆老爷常年不在陆斐身边,加之连年战乱,她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自然想找个他身边的人打听打听。“老爷很好,很受圣上器重,太夫人放宽心便是。”孙妈妈温和的说道。“子明一向是争气的……”陆夫人感叹,又是骄傲又是心疼。说起来,有一年战火延伸到了青松府,人心惶惶,她和老爷都准备收拾细软躲进山里去了,不想前方传来消息,说是刘宋王的军队进驻了青松府,战争迅速地被结束。大家欢庆之余,也不忘问问是哪位将军平息了叛乱,陆夫人也很好奇,她知晓陆斐是在为刘宋王效力,不免对刘宋王这方的消息多有关注。“哎哟,是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将军,他骑着大马从城门口经过的时候,好多姑娘都涌前去了!”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是么?这位将军是哪里人?”“就是咱们青松府的人,姓……姓陆!”那一次,是陆斐离家五年后最接近家的一次,她和陆老爷赶去看他,差点儿没认出这是他们那个飘逸出尘的儿子。他穿着厚重的盔甲,肤色黝黑,手背上破了一大块皮,军医正皱着眉头给他处理,他也浑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