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实属不得已。他已经五十四岁,对男女之情并不热衷。除了欧阳菁,再没有别的女人能挑动他的情绪,更遑论拨动他的心弦。何况,身为省部级高官,愿意嫁他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但他不可能相信再有哪个姑娘能像当年的欧阳那样,因为一袋海蛎子就被俘获芳心,愿意从此粗茶淡饭、天涯相随。
可是不再婚怎么办?
当时省检察院传出来的消息很明确,欧阳菁是彻底卷进去了,量刑几年不好说,但只要自己在任一天,就不可能复婚;要是同居?估计每年的民主生活会都需要自己跟组织交代生活作风问题,更别说大家私底下又将如何揣测议论。
更重要的是,覆水难收。八年分居,两人都努力过,但无济于事。曾经的美好早就在一日日的怨怼中消耗殆尽,他实在没有勇气给欧阳幸福的承诺。
他们不合适,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去年10月下旬,佳佳放寒假,确实回来了一趟。当时自己正忙着推进光明峰项目,加上欧阳请了年假陪着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记得她们好像确实去附近几个省市转了一圈,原来是去考察就业环境了?难道那时候佳佳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什么欧阳出国前不跟自己说只是小住?
――好吧,是自己没问。从丁义珍叛逃开始,他就被一层巨大的网笼罩着,知道欧阳菁可能泥足深陷,他自然是想甩掉这枚炸弹。因此,欧阳一说出国,他就提出离婚,甚至向沙瑞金报备,准备欧阳不同意,就到法院起诉离婚。
――八年的噩梦,该结束了。
李达康闭了眼,欧阳菁不理解他,女儿李佳佳为什么也要和他硬着来?明明已经做好了回国的准备,为什么就不肯吱一声?明明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想到佳佳,昨天她的那些话又开始在耳边萦绕。
真狠啊,居然能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的话。
那个安静地躺在襁褓里被他逗弄的小婴儿、梳着小马尾啪嗒啪嗒的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叫爸爸的小姑娘,拿着一叠奖状证书回家求表扬的好学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还没等来王大路,省委书记沙瑞金来了。
他下班回家,正好路过,听说李省长醒了,便进来瞧瞧。
李达康强支着病体想要迎接,沙瑞金按住了,你还病着,就别这么客气。
李达康还是低了低头,一点小事,惊扰您了。
沙瑞金摆手,你这新省长突然倒在地上,可不是小事。我听说令爱回来了?
李达康点头,目光有些飘,她三月里签了国内的单位,当时我打电话给她,她就是不肯说。
沙瑞金叹了口气,这几个月变化太大,孩子一时不能接受,可以理解。你也别太着急,血浓于水,好好跟孩子沟通,她会理解的。
李达康摇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我活该,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她说的都对,只是我不肯承认。
声音带着哽咽,实在说不下去了。
沙瑞金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汉东省长,责任重大,可要振作。
李达康笑的有点凄厉,老婆进去了,女儿不认我,家是彻底没了,我只有以身许国了。
突然觉得这话有点不合适,沙书记,您放心,我没事。
沙瑞金点头,慢慢来。反正孩子已经回国了,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补偿她。父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怨?
沙瑞金出门的同时,王大路的车也到了。
沙瑞金知道王大路,不过还是要提醒,达康同志,虽然说清者自清,但人言可畏。领导干部的交往要慎重。
李达康的脸色更精彩了。
老朋友见面,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只是李达康看得出来,王大路的心情很不好。
到书房上茶,孙若琳和田杏枝就到客厅里看电视去了。
王大路到底先开了口,达康,听说佳佳来过了?
李达康点头,她先去你那里的,她说了什么?不是只把钥匙和钱还给你那么简单吧?
王大路低了头,佳佳好像对我和欧阳的交往很介意,问我为什么要和欧阳走得近。我跟她说,我和你爸妈都是很好的朋友;当年他们还帮过我,现在报答你妈,也是应该的。
李达康眉间竖起了川字纹,知道这话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窗户纸捅破了,只剩下尴尬。
王大路没有说,上次飞往美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佳佳,希望她能理解爸爸,不要怨恨这个国家。佳佳很冷漠地说,我从没有怨恨国家,国家没什么对不起我们母女的,我恨的是他,如果不是他,我不至于飘零海外,我妈不至于踉跄入狱。――我妈到底捅了多大的娄子,需要省检察院开着五辆警车在高速公路上围追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