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穿黑,因为悲恸,还是因为神秘,抑或因为喜爱。
她是檀中恕的什么人,母亲、妻子、恩人、姐妹?
节日气氛早已淡却,市面恢复正常,勤勤天天在家作画。
杨光抽空与她通话,现轮到勤勤苦水连篇,尽诉创作之惨:“……你说是不是开玩笑,替我取个名字叫勤勤,勤力有个鬼用!这一门工夫靠的是天分,明日就去改名叫天才。”
杨光笑得弯腰。
“从前,因要来往写字楼,还有个借口:忙呀,生活逼人,没有时间,好了,此刻二十四小时都属于我个人,并无劳形之案犊,亦无乱耳之丝竹,一点借口也找不到,百分之一百证实本人不长进。”
“喂喂喂,慢慢来,慢慢来。”
勤勤懊恼苦笑,“搞创作的人都在寻找一道门,希望把它打开,门后是一间充满各式意念及灵感的房间,足够我们用一辈子——”
杨光接上去,“但现实中,我们永远站在走廊中,千辛万昔打开一道门,发觉门后另外有门,打开它,还是门,永远是一道一道的门,开不完的门。”
勤勤叹口气,“你说得太对了,让我们放弃吧。”
“你是那种人吗?我情愿继续开门,希望在人间嘛。”
“但是那么累。”
“你难道有比创作更好的事要做吗,是什么,跳舞、看电影、瞎逛?”
“杨光,你说得对。”
“能够做你喜欢做的事,心无旁骛,已经非常幸运。”
“我爱你,杨光。”
杨光沉默一会儿,“勤勤,这种笑话说不得,我会相信的。”
勤勤为自己的画生气,有时将整枝笔飞出去,摔在墙上,以示愤怒。
然后她过去看粉墙上染的颜色渍子,指着它同自己说:“这,文勤勤,这一笔已经比你的工笔高超活泼。”
越是小心翼翼,刻意求新,越觉得整幅画既僵又呆,再画下去会走火入魔。
她穿着王妈煮饭用的围裙,每天努力十多小时,但无进展。
一日画毕洗手,照一照镜子,发觉鬓脚一片白发,勤勤以为一夜白头,惨叫起来,仔细看后,才发觉原来是颜料,虚惊一场。
神经已经相当衰弱。
文太太问:“你怎么搞的,休息了半个月,反而瘦下来。”
勤勤不出声。
“不要逼自己,想画就画几笔,不想画便出去玩。”
“不逼怎么行,你以为我蹉跎的是谁,有谁会等我的作品来解渴充饥?我所能蹉跎的,不过是我自己。”
“好好好,那你继续不眠不休好了。”文太太摆摆手。
都说鬈头发的人脾气激烈,勤勤可以证明这点,好几个早上她不愿意起床工作,王妈听见她自言自语:“当心我掌掴你。”很少人对自己这样严厉。
但王妈也不认为过分,那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勤勤整夜满屋游走寻找灵感,似只大老鼠,叫人吃不消。
“小疯子。”王妈喃喃喃地说。
勤勤懒洋洋自床上爬起来,发觉身上还穿着旧运动衣没换,十分邋遢。
噫,外型倒十足似传说中的艺术家了,她苦笑连连。
王妈进来说:“勤勤,有客人找你。”
勤勤吓一跳,“谁?”用被子遮住身体。
莫非是杨光?
“那位坐黑色车子的先生。”
啊他。不得了不得了,勤勤连忙跳起来,他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