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看出了庄同笙兴致不高,从沈涟那里离开之后他便很安静。
“笙儿,你怎么了?……可是先前我不在时阿涟为难你了?”石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沈俞驻足,把人牵到自己跟前轻声问道。
庄同笙温顺地站到他面前,却不说话,只低着头。沈俞追了几句,他才开口,声音发闷,似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沈哥哥,你会不要我吗?”
沈俞一怔,而后握着庄同笙的手又紧了几分,“这又是从何说起?……笙儿,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是要与我白首相依之人,我们之间的缘分早已注定。那日拜过了堂,便是证过天地的,又怎会轻易离散?”转念一想,“是不是方才在阿涟那里叫你不舒服了?抱歉,往后我定会注意的……”
庄同笙哪里是因为方才的事,比起真正的和沈濯三人的那些事情来,方才的对峙挑衅又算得了什么,他怕的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沈俞因此厌弃了自己。
他心头焦灼得仿佛有火在炙烤一般,甚至等不及沈俞说完,便已挣开沈俞的手,一把抱到了那腰上去,用力箍着,像要把自己融入沈俞的骨血里。
“不是……是我不好……”他把头埋在沈俞的颈侧,固执地摇头,“我怕……沈哥哥这样好,我配不上……”
“笙儿……”沈俞不知庄同笙心中所想,却也从庄同笙的力度中感受到了那份不安,为此更加愧疚,心疼不已:“是我对不住你。”
明知庄同笙因他和弟弟们之间的事情而痛苦却仍存私心,自欺欺人,他实在并非良配。庄同笙待他全心全意,他却不能等同回报,更有逆伦情缘纠缠不清,实不该将庄同笙也拖入这漩涡当中,只如今悔之晚矣。他迟疑起来,看着庄同笙始终低落的情绪,虽是艰难,但仍逼迫了自己开口:“笙儿,我那日与你说的仍是作数的,你若……”
庄同笙自然知道沈俞说的是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沈俞:“我不要!哥哥不是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不再提这些事情吗?!”
什么和离、放归,他听都不要听!
沈俞沉默地看着庄同笙发怒,忍不住在他停下后轻吻上了那双因染上怒火而灼灼生机的眼眸,“是我不好,惹笙儿伤心了,往后再不提了。”
庄同笙方才的灰晦当真叫人心碎,沈俞不忍见,也不愿见。
庄同笙被这猝不及防的吻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气焰顿消,他本也不是能对沈俞生气的性子,眼睫在触上沈俞柔软的嘴唇时便局促地轻颤起来,“那、那沈哥哥要记好了,今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将我从你身边赶走。”
“好。”沈俞自然无有不应。
得了承诺,庄同笙方才安心了不少,把沈俞又抱紧了一些,闭着眼睛享受沈俞的亲吻,“……夫君,多疼我些吧。”
沈俞叹了一声,“笙儿,委屈你了。”
呼吸间尽是沈俞身上带着的温柔气息,方才的惶然被渐渐安抚下去,庄同笙回过神来,不禁赧然,为自己方才不知羞的祈求。
这番羞涩情态落在沈俞眼中,自然是再可爱也没有了。庄同笙被这样的眼神看得脸都烧起来了,忙轻扯了沈俞的衣袖,“回去了……”
沈俞知他害羞,微微笑了,也不多言,重新牵起他的手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清辉将二人交叠的影子投在石径上,被庄同笙看在眼里,心中窃喜,脚步便也轻快了几分。
只是这样的欢欣在看到路尽头的那道人影时,渐渐消退了下去。
这是去往沈俞夫妇二人院落的必经之路,沈泽站在那里,一时竟看不出等的是谁。
“阿泽?”沈俞有些惊讶,“你在这里作甚?”
庄同笙在沈泽出现时便攥紧了沈俞的手,神色有些紧张,目露警惕。沈俞安抚地拍了拍庄同笙的手。他知道庄同笙心有芥蒂,因此近来有意回避在他面前与弟弟们有亲近之举,也在私下里与弟弟们约法三章。
沈泽不动声色地将他二人的反应收入眼中,而后才淡淡道:“明日即将启程,来与兄长辞别。”
从前他们三人要离家外出时不论远近,总是会在临行前夜来房中知会与他,由此便少不得一番温存。只是眼下情境,沈俞断不可能让沈泽如以往那般入他房中,身后如有实质的目光也让他生出几分局促来,便只轻轻颔首,嘱咐了几句,叫沈泽路上当心,早去早回。
沈泽没说话,直到沈俞沉了声叫了他的名字,方才将眼神轻移向站在沈俞身上的庄同笙,忽然道:“阿嫂可要随行?”
未料沈泽会突然将话头引向庄同笙,沈俞和庄同笙皆是一怔。
沈泽直视着庄同笙的面容,并不避讳,“沈涟腿伤,近来与阿嫂出不了门,而我此次短行邻城,至多不过十日行程,正是轻省。阿嫂若想,可随我同去。”
沈俞闻言觉得有理,但此事不该由他来做主,庄同笙的意思才是要紧的,便也一同侧首看向身后人,“笙儿,你如何想?”
若有可能,他当然希望妻子与弟弟们能相处得宜的,只是他与沈濯三人之间的事情太过荒唐,寻常不敢奢想罢了。
自己的妻子年岁尚轻,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对他们家的营生似乎也有些好奇,若有人愿意带他出去接触这些那自然再好不过。沈俞自己不喜欢出门,但也不会因此拘着对方,是以平日里庄同笙愿意和沈涟一起出门,他其实是乐见的。而如今沈涟需要养伤,若是沈泽愿意接替他,庄同笙本人也乐意的话,那可谓两全其美。
“我……”庄同笙甫一抬眼便撞入沈泽黑沉的眼眸。他看不懂里面暗涌的东西,但却并不妨碍他感受到危险。他微微颤了一下,猛地避开那眼神,有些惊惧地摇头:“不、我不了……多谢三爷。”
方才的对视中,沈泽的眼睛像要把他吞噬进去一般,便是此刻被阻断了也仍叫人心悸。
沈泽听了,便也不再纠缠,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
直到沈泽走了有一阵,庄同笙才慢慢想起来自己是在何处体会过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在他被沈泽桎梏在身下深入、神志不清时,那时沈泽注视着他的,便是方才那般眼神。只是那时的巨兽不再蛰伏于潭底,而是浮出水面显露了庞然身形,饱餐一顿,而他,便是那个被大快朵颐的可怜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