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霄对老爷子的话半信半疑,如果老爷子承认这是给自己找的未婚妻,他当然能找理由把人送出郑家,但老爷子矢口否认,只说是景姐的学生,是过来跟着老爷子学古琴的,从前他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老爷子便会收几个学生,让他们住在郑家学古琴,以便指导。
老爷子要教学生弹琴,没必要经过他的同意,所以他怀疑这是老爷子为了让他成亲,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先把人留在郑家,等他适应了家里多了这么个人,再进一步让他们试试培养感情,等到外面人都知道郑家住进了个姑娘,书香门第出身,并且他也没有反对小姑娘住在家里,便是默认她未婚妻的身份,到时候老爷子再闹起来,就难收场了。
综合老爷子之前骗他回家相亲的手段,郑霄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
岑芯已经上楼练琴了,玻璃阳台上只剩下祖孙两人,老爷子摆摆手说:“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工作吧。”
老爷子平时最不喜欢郑霄工作繁忙,总是在外面出差,没有时间休息,今天却反常的催他回去工作。
郑霄不动声色的试探,“爷爷,你今天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郑老爷子仰躺在椅子上,手指搭着光滑油亮的扶手,兴致盎然的哼着楼上飘下来的古琴曲调,手指轻点,闭着眼睛说:“哪里不一样?”
他知道郑霄在想什么,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指了下郑霄,“你呀,就是草木皆兵,把你商场上的那一套,都搬到家里来喽。”
“仙翁仙翁,仙翁得道仙翁。”
老爷子摇头晃脑,合着琴音,唱的入神,仿佛胜利的旋律。
郑霄从来都不会打扰老爷子的雅兴,他转身上楼,到三楼的书房里处理公司的邮件。
二楼的琴声停了,片刻之后,又传来新的琴音,空灵淡雅,清莹透亮,让人心绪宁静,窗外的阳光洒进书房,郑霄右手滑动着鼠标,心想,老爷子倒是没夸张,是个悟性高的小姑娘。
岑芯在琴室弹了一下午的琴,晚饭的时候下楼,恰好在楼梯口碰上郑霄,他的长腿迈在三楼的最后一个台阶上,暖调的灯光映在他英挺的轮廓上,他的表情非常冷漠,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岑小姐。”
岑芯手里拿着粉色的保温杯,向后退了一步,给他让路,客气又疏离的打招呼,“郑叔好。”
她不敢直视他的脸,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低着头,等他先走。
因为那句郑叔,郑霄又多看了她一眼,走下楼去。
老爷子拄着拐棍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看着一前一后走下来的两人,声音洪亮的问岑芯,“芯芯,跟你郑叔在楼上聊什么呢?”
岑芯扶住老爷子的胳膊往餐桌边走,边走边说:“我和郑叔打了招呼,没聊什么。”
郑霄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哪敢跟他聊什么。
老爷子笑了一声,“我估计你跟他也没什么话聊,他啊,脾气不好,用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一面瘫脸,不爱搭理人,以后在家里看见他,你就当没看见,不用理他,躲开就行了。”
老爷子丝毫不顾忌孙子还在场。
这话岑芯不敢答应,却记在心里了。
岑芯听郑老的话,郑老爷子告诉她郑霄不爱搭理人,她就尽量避免和郑霄交流,不过她发现最近郑霄回郑家的次数多了,她之前到这里半个月才见他回来一次,老爷子也说他不常回来,这阵子他一到周末就回家,偶尔工作日的晚上,也会回来吃个晚饭,休息一晚。
还好她平时待在琴室里弹琴,郑霄在二楼书房里工作,除了吃饭和陪老爷子聊天的时候会遇到,其他时候都碰不着面。
有老爷子在,她只用陪老爷子说话就好。
这样过了一个月,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除了碰面时打招呼各自说的岑小姐和郑叔两个称呼,竟真的一句其他的话都没再说过。
郑霄当然能感觉到岑芯在故意躲着他,有时她要下楼拿东西,人都走出琴室了,听到他从三楼下来的脚步声,便会退回琴室,站在琴室的隔断花架后面,偷偷往楼梯口看,什么时候等他再次上楼,她才会小心翼翼的从琴室出来。
郑霄每天固定能听到三句郑叔,分别是每天的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的时候。
她很懂礼貌,叫郑叔的时候,也比较有诚意,让郑霄挑不出半点问题。
岑芯像往常一样,在琴室里回想郑老上午给他讲解的曲子,每个曲子弹三遍,午后的阳光从飘窗倾泻进来,她伸出十指,迎着光,手背被照的暖洋洋的,她看到一束光,握指去抓,阳光便穿过她的手掌,什么都抓不到。
她半弯着眼睛,自娱自乐。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总是在弹琴,手指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