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钧当然知道与自己的身家官位相比,再好的盟友也得放弃。
长孙沧连夜之间是有些仓促,此时没有拿到季家的实际证据,一时之间还奈何不了他,只冷哼了一声回到了文官队列。
伏在地上的王广见季钧也放弃了自己,抖得更甚,只听另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圣人明鉴,大理寺卿调查之下证据确凿,王家女既能叫嚣打死长公主之女,王广平日作派可见一斑。”
地上的刑部尚书如坠冰窖——这声音,就是昨日西街上,曾言“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裴瑾瑜!
只听圣人的声音自高高的御台上传了下来:“子女以父辈官职作威作福,王广身为刑部尚书以身试法,革职查办,由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共审。”
群臣肃然应是,各自心中都明白——王家完了。
下朝之时,大理寺卿长孙沧与中书令裴瑾瑜走在通往宫门的内道上。
“季钧与裴涉盯着你的样子,就差恨不得当场将你活吃了,”长孙沧踩在宫道上还没来得及扫开的细雪上,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这段时间最要紧的是揪出莫家,何必这么早就对王家下手。”
裴瑾瑜走在他的右前方,神色冷漠:“北方的人还没有消息,皇城宵小只是顺手。”
细雪飘落在裴瑾瑜黑色的大氅上,却像是这落脚之处也是冰冷,丝毫没有融化。
长孙沧跟他从云宁山庄出来,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啧啧几声揭穿道:“被针对的池家女儿正是某位小姐的友人。王白萱和裴忆连见也没有见过池家的女儿,怎么会发展成不死不休?”
长孙沧见他不说话,又问道:“北方的事儿如何了,莫家的马脚可抓住了?你派了那么多人去了宣州,可不是仅仅为了救她哥哥用的。”
裴瑾瑜沉默地走在铺满了细雪的宫道上,那些细碎的冰晶在脚下发出了隐约的碎裂之声。长孙沧半晌没得到回音,嘟囔道:“老夫连夜将这个案子审出来还不是为了给你家小姑娘出气,连个谢也没得一声,真亏。”
直到两人即将走出宫门分道扬镳之时,长孙沧隐约自寒风中听到一句:“莫家已覆,今日多谢。”
他愕然看了过去,那个年轻的中书令已经踏上了马车,自风雪中渐行渐远了。
*
丞相府东苑,二公子裴瑾瑜所居后院的地牢中,正关着一个杀手。
裴瑾瑜与纪密一同踏入了昏暗的地牢之中,地面上下着细碎的雪,这地下石室则是阴森而干冷,灯火照出空气中漂浮着的草屑与灰尘。
纪柳捉来的韩涛此前还躺在石床上,听到了脚步声就爬了起来。
他新做的木头面具碎在了被追杀的途中,伤口被裴瑾瑜的人包扎过。近日下了雪,他身上的倒是有几件夹衣,不至于冻死。
裴瑾瑜一行人自地面带来一阵寒意,把眯缝着眼摊着的前杀手冻了个激灵。
他听到自头顶传来了一个冷硬的声音,正是那位留了他一命的大人:“给你个机会从这里出去。”
韩涛如蒙大赦,立即伏下去就是一个大礼:“谢大人恩典!大人请吩咐,在下一定肝脑涂地,誓死为大人效劳。”
牢门外站着数个护卫,却仿佛古墓中的石像,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裴瑾瑜没有看他这番表演,漠然开口:“你身手不差,去查季家的人,不论用什么办法,找到让他们从朝中滚出去的证据。”
韩涛被他声音中的冷意所慑,暗中打了个寒颤,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回道:“季家三子除了好酒好赌没太大错处,倒是城南有一家姓余的,其夫人虽是平常百姓出身,却姿容甚美,小人前来云宁山庄之前季钧已在筹划如何杀人夺妻……”
他见提到云宁山庄时裴瑾瑜神色更冷,缩了缩脖子补救道:“小人正是逃到了余家附近,裴涉的人顾及到季钧才没有大肆下手,已经过了数天,余家大概已经出事了。”
纪密见提到了城南怀安坊,出言补充道:“昨日怀安坊一户百姓家中出事,妻子失踪老人神志不清,正是姓余。京兆尹前去也并未查探到任何异常。百姓皆以为厉鬼作祟,坊内人心惶惶。”
韩涛暗中看了那位大人的神色,继续道:“小人的面具正是掉在了余家门前的柴垛之中,如果能顺利将余家娘子找到接出来,定能作为指认季钧的人证与物证。”
裴瑾瑜扫了纪密一眼,径直转身离开。纪密意会,上前用钥匙打开了石牢的门,韩涛微微躬身对远去的那位大人行了礼,跟在了纪密的后面。
他虽然出来了却还有些茫然,小声问这位裴大人的副手:“大人之前对付的是裴涉,季家季钧不过是顺手,这时候怎么问我季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