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夏在帐篷里被盛予明的闹钟吵醒时,天空微熹。
她已忘了昨晚她是什么时候在他怀里睡过去的,这场积郁已久的发泄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能感受到,盛予明似乎托住她的后颈,让她睡到更舒服的位置上去,又帮她盖上了毯子。
这一觉太过惬意,她半眯着眼,想去按掉盛予明的手机再倒头睡下去,却蓦地顿住了手。
盛予明的脸就近在咫尺。
他紧闭着眼,睫毛低垂,轻轻颤动。
怕她又犯傻,即使已经睡死过去,他双臂仍牢牢交绕在她腰侧,以一个稳固的姿势护住她。
他身上的温度隔着轻薄的衣料熨帖着她的皮肤。而她在睡梦中太贪恋他给予的温暖,不知不觉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缠住他,双手甚至还僭越地扣合在他颈后的棘突上。
黑夜给予人放纵的机会,而黎明的降临,让栾夏如梦方醒。
她脸红耳热,遽然抽回她罪恶的双手。
她想要从他怀里无声无息地钻出来时,却发现他额角还凝着一小块干涸的沙——
一定是在昨晚奋不顾身地冲到海边找她时,被溅上的。
犹疑了片刻,她伸出手指贴上他的额。
原本只想替他把沙砾掸干净,但掸着掸着,她无法自控地瞥向他的嘴唇。
他又把嘴唇抿得这么紧,原本好看的唇形都被抿得不成样子。
她心底忽而一软,手上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更直接。
反应过来时,她才惊觉她的指尖已沿着他额角一路顺延下滑,落到他唇上,竟妄想要不自量力地分开他绞紧的两瓣唇。
温热的触感在她指下蔓延开来,她才惊惶地想要缩回手,却被已醒来的他擒住了腕。
而她就那样直迎上他微澜的眼神。
一个短暂的对视,春花瞬间就在盛夏结成果实,海水逆流掀起万丈浪涛,成千上万只蝴蝶在他们胃里翩翩起舞。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又尽在不言中。
他望着她,呼吸加重,突地反摁住她的手移开,斜倾下脖子,与她只间隔一个吻的距离。
栾夏又被他扰乱了心神,在他灼亮的目光里,不知是要躲避还是相迎。
她看见他忽然凝住了呼吸,视线也落向她的唇。
有一瞬她觉得他似要吻下来,也屏息着错开视线,却压抑不住飙升的心跳,背后也瞬时起了薄汗。
可他凝望她良久,最终只是偏过头,轻擦着她的额际而过,松开了圈住她的手,抬手按掉了他手机上又响起的闹铃。
“差点睡过头。”他轻声嘟囔,放开环绕在她腰部的手,状若自然地问她,“一起看日出么,姐姐?”
不可名状的失望油然而生,她佯装无事地点点头。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片口香糖,才嚼着口香糖从帐篷里钻出来,带着她走去他提前已选好的观景点——也就是他昨天立好三脚架的地方。
迎面刮来咸涩海风,吹动着他们单薄的衣襟,簌簌作响。海水涨潮,击打着礁石,析出雪白的浪花。海天交界处,隐隐已出现一条灿灿的金线。
盛予明调整了下摄影机的位置后,望了望抱手站立的栾夏,见她在凉风中打了一个寒颤。
肆虐的大风吹得栾夏长发凌乱。
她手忙脚乱地按住头发,却忽觉肩上一暖。
垂眸一看,她给他带来的那件外套,最后还是被他披到了她身上。
她微怔,顺着他的手看上去。飘扬的长发将她的视野割裂成不完整的碎片,但她透过发丝的缝隙,还是看见了他上扬的唇角。
他转动镜头,笑着不讲话,冲她扬了扬下巴,让她回头看。
一轮旭日从海面尽头探出头来,金光万倾,霎时刺破混沌迷蒙的烟霞,四面八方洒向翻涌的碧浪,落成一朵朵璀璨的碎金,朝他们奔涌而来。
注视着升腾的太阳,她心里那些最沉重的阴霾忽而消弭,那些羁绊住她的过往,从这一刻起,再也不能困囿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