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背后传来两声轻呼,阮氏吓得面无人色,冷静下来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地转过身去,颤声道,“家慧,娘的好女儿,真的是你……”许家慧眼角含泪点了点头,她亲眼目睹了一切,孙小武的质问也听得一清二楚,眼看母亲怀揣银票直奔偏门,她知道她们母女从今以后很难见面了。“家慧,家慧……”阮氏走过去抱住女儿,不由悲从心来,“娘对不起你,家慧,以后你要好好地过,要是受了委屈可别憋着,你是许家人,他们不会不管你的……娘。娘对不起你啊……”许家慧咬着唇,猛地抓住阮氏的手,不停摇头,阮氏心下一惊,用力挣脱她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要干吗?!你要我回去认罪?!不要忘了,我是你娘,我是你娘啊……”许家慧哭着摇头,她不想母亲一错再错,阮氏惟恐有人找来,慌忙向她下跪:“家慧,你放我走吧,娘求求你了,娘不想死呀……”阮氏的举动吓坏了许家慧,她慌忙放手,跟着跪了下去,仍是不停摇头。阮氏一看女儿心软,顾不得说几句告别的话拔腿就跑,许家慧目送母亲离去,哭得泪眼模糊昏倒在地上。光明磊落阮氏逃出许家,毫无方向地转了几条街,才想起来看望父亲和侄女,交代一声也好放心离开云雀镇。她走得匆忙,根本没想好要往哪儿去,但不论去哪儿,都决不能留在这里束手待擒。许家人虚伪善变,她们表面上当她是一家人,实际上巴不得她死,要不然孙小武那个外人也不可能如此猖狂。阮氏打定主意永远离开许家,她现在已是回不了头,与其被人家整死,不如逃出生天。平时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阮氏抄小路溜墙角足足耗了一个时辰,她怕被人发现难以脱身,又怕立刻出城反遭怀疑,还怕回到阮家受人牵连。她走走停停脑中一团混乱,遇见面熟的人就躲起来,尽量避免暴露行踪。就这样磨磨蹭蹭,等她来到阮家已经是傍晚,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个逃犯,不得不多长个心眼,担心许家慧告密许家人找来,躲在后门旁边的草丛里蹲了半天,没有听见异常的动静,才敢从后门偷摸溜进去。自从几个兄弟不告而别,阮家就冷清了许多,除了阮老爷子的院子还亮着灯,其他宅院漆黑一片。看来许家人还没收到风声,许家慧也没有出卖她,但事不宜迟,等过了晚饭时间还没看到她的话,许老夫人和碧珠一定会起疑的,到时候就算许家慧什么也没说,她们也能察觉到出了问题。阮氏悄无声息地步入院子,远远地听见阮老爷子虚弱的咳嗽声,心里不由泛酸,她在别人眼中虽是心如蛇蝎的歹妇,但对父母还是很孝顺的,她娘走得早,她爹如今身子又不好,这么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怎能没有一点留恋。然而,她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以许阮两家的交情,许老夫人就算恨她入骨也断不会为难她爹。走近几步,阮氏听见房里有人说话,透过半敞的窗户隐约看见背对她的人好像是阮若诗,她正给阮老爷子喂药,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手帕拭去他嘴角流下的药汁。阮若诗的那个丫鬟忙着淘洗汗巾,时不时地回头看向门口,阮氏以为被发现了,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忽然听见丫鬟说道。“小姐,这都几个时辰了,陈伯和他儿子怎么还没回来,还不会是拿着银子跑了吧?!”阮若诗皱了皱眉,轻声道:“不会的,可能是还没抓到大夫开的药,去别处了。”“唉,就算是出城也该回来了啊,这都一整天了也不见个人影,我看他们八成是回老家了。小姐,抓几服药而已,您还给他十两银子,他们能不见钱眼开吗?!”“都说了不会的,再等等……”“等到明天也回不来呀,十有八九是走人了,阮家人走的走散的散,也不差他们两个了。可是小姐,我们的银子也不多了,撑到下个月都很难,也不知道许夫人何时来看我们,这样下去的话,抓药的钱都不够了。”阮若诗叹了声:“别说了,太爷听得到的。”“啊……”丫鬟尴尬地捂住嘴巴,看了眼微闭双眼的阮老太爷,低声道,“大夫、大夫不是说,太老爷的耳朵听不见了吗?!”“你那样大声,谁都能听见了。”阮若诗也不看她,弯腰将碗放在床头的茶几上,为阮老爷子掖好被子,拿着倚在床头的拐杖轻轻地敲了下,“太爷,您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儿您拿拐杖敲一下就行了。”阮老爷子艰难地点点头,灰白的唇微微颤抖,声音像是砂轮蹭过似的:“若诗……不要管我,你们走吧……”“太爷……”阮若诗鼻子一酸眼眶微红,她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微笑着摇头,“这里是若诗的家,若诗哪儿都不去……太爷,别说话了,您睡一会……”“孩子啊……”阮老爷子双手撑着床榻,勉强地坐起来,浑浊的双眼满是愧疚,凹陷的脸颊像是被刀削过似的,他盯着阮若诗看了会儿,看她那幅与儿子相似的面容,心里比烙铁烫过还难受,他低下头忍住悲伤,右手颤巍巍地从左手袖子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她,“听太爷的话,走吧……你们不能久留,迟早会有人找来的……这里是太爷最后一点积蓄,拿着,日后找个老实本分的婆家……荣华富贵过眼云烟,看开就好……不要执着过去,不要记恨任何人,你爹的事与许家无关,不要听你姑母胡说,人活着要向前看……”阮老爷子断断续续交代了几句,坚持要阮若诗收下信封,阮若诗不禁泪流满面,连连摇头:“太爷,我走了,您怎么办呢?!谁来照顾您?!”“别担心,你姑母会常来的……”“如果我也来不了呢?!”躲在一旁的阮氏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房门,脸上泪痕交错,发髻凌乱狼狈不已。阮老爷子诧异地打量着她,阮若诗和丫鬟目瞪口呆,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阮氏进屋一屁股坐下来,拎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喝了几口,沉默半晌才道:“我从许家逃出来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也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路!爹,你别问我出了啥事,问了我也不会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和若诗,你们是我的亲人,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若诗,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先住客栈,过两天再出城。嗯,就这么定了,我去杂役房把板车拉来……”“姑母……”阮若诗试探着问了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太爷身子不适,恐怕禁不起路途颠簸,再说,明天大夫还会来给太爷把脉,就算真的要走,也得等几天啊!”“等不及了!”阮氏烦躁地跳了起来,不安地来回望着阮老爷子和阮若诗,“你们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我还会害你们吗?!爹,你也不想想是谁撑起了这个家,以前风光的时候,你只觉得儿孙好,现在咱这个家完了,你那些儿孙又在哪儿呢?!若诗是你孙女,你把最后的积蓄都给她让她走,那我呢,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就活该留下来受苦受罪吗?!”阮氏竭斯底里地又跳又叫,阮老爷子忽然觉得女儿很陌生,他无奈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说什么啊?!还有什么好说的?!阮家完了,我也完了,咱们全都完了,咱们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逃不掉就只有一死!算了,算了,谁也不要说了,若诗,你快去收拾东西,爹,你等我回来。”“姑母……”阮若诗连忙把刚收下的信封交给她,“这个,还是您保管吧!”阮氏扫了眼她手里的信封,冷哼了声:“你真以为我是看中这点钱?!你们以后还得靠我,这点钱够干什么用啊!快去收拾东西,愣在这儿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