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吹拂着库伊的一身玄衣,好似羽翼在风中拍动……
一个女子姗姗地踏着月色而来,脸上带有几缕啼痕。她有着小小的腰肢,乌黑的眼眸,却有几分失魂落魄。她心思敏锐纤细,库伊一望即知,心中不由一动。若发动的是他的食欲,在她一次眨眼的工夫,他就会似苍鹰一样从天而降。而她,这个可怜的女孩,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要和明天的晨曦永别了。那柔弱血管里液体流动的声响,在他敏锐的耳中被放大了,听起来格外悦耳。库伊没有理由不享用这个夜晚的,一切应该都是甜美的。
然而他没有动,静静地看她茫茫然发呆。她虽然长着高挑的身姿,却还没有长成,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脸上带着蜜桃一样的纤细绒毛,仿佛青涩还未褪尽,手足纤小如童,眼神也一样天真。
明净的月光洒在她的眉宇间,一尘不染。他忽然还发现,她有一股令他熟悉的神态。
宁芙!他柔声轻叹一声。这串音节是那样珍贵而美丽,组合成了一个具有魔力的名字。那仙子一样的女人,留在他的心坎里永远栩栩如生。而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唤过她了。他不敢轻易让自己想起她,他知道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能够追忆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可是今晚,在这个没有人踪的古刹上,面对一个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回忆的闸门不由自主地松动了,汹涌的往事潮水一般涌来。
塔下的女孩子流下了晶莹的眼泪,单薄的双肩抽泣起来了。
她仿佛听见有扑扇翅膀的声音,抬眼看见阿波罗真神气霆山岳站在了她的面前,光芒流转不息。他那样伟岸而光明,灿烂的光华燃亮了整片大地。
……
当库伊看见百合躺在地上的时候,有一刹那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塔文森对他发自肺腑的尊崇和敬服他十分清楚。然而,此刻他一口森然的白牙在夜色中触目惊心。一旁,黛丝特手足无措地站着,浑身颤抖。
法老只一眼,已让黛丝特体无完肤。
塔文森抬头,下定决心般道:&ldo;法老,我爱你,我也忠于你,这你是知道的。为了我自己,我是一辈子都不会违拗你意志的。可是,我无法看见黛丝特伤心落泪。这个傻孩子,她从没有在你的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可我时时见她伤心无助,脆弱得随时要跌倒。这时候,我就要痛恨自己给她的生命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最小的宝宝,我愿意为她死。&rdo;
第五章大风起于青萍之末(2)
塔文森一改他嬉皮笑脸的模样,&ldo;我知道你统领血族,一向毫不容情。也绝没想过你会饶过我……反正,我活了六百三十二岁,什么老本都活回来了。至于这个女人,你真的喜欢她吗?&rdo;
他死到临头,还只管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莫非塔文森今日神志失常了?
库伊当风伫立,一言不发。和往常一样,他海水一般的眼睛深不可测,读不出任何内容。谁也看不见,袖中,他的右手有一根青筋在微微跳动,这是他心里悲愤狂怒的标志,他还没有作出决定,如果出手,一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塔文森是绝无生路的。
&ldo;我自知是没有资格和您谈论感情的,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比你更清楚黛丝特对你的深情。如果你并没有真正喜爱那个女人,那么接纳黛丝特吧,你们两个会把彼此带上天堂的。&rdo;
塔文森的眼神无所恐惧,出奇的诚恳而明亮。接触到法老的目光,他仍然像从前一样谦恭地低下头,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
在库伊近一千年的经历中,为这样一个女人动心,也发生过多次。每个男人一生其实只能爱一种女人,库伊这么多年,深明这一点,也并不留恋任何一个。对他来说,有一点喜欢无非意味着对这个女人怀着某种温柔的情愫,想要呵护她,仅此而已。如今见她惨死于塔文森之手,不由又惊又怒。
她的头软软地垂在颈侧,再也不会抬起,她甜蜜的眼睛,再也不会张开,她的嘴唇,也再不会吐露一个字眼。她还是一个孩子,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长大了……
库伊忽然有个茫远的联想,仿佛看见宁芙也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们的脸庞,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有着柔和的曲线、无辜的表情,没有染上人间忧患。库伊最恨人牵扯起他无法负荷的柔情。如果必须面对,为何世事总不如所愿;如果唯有坚强,为何要提示他内心的柔弱?这个女人,如果任她好好生活下去,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慢慢淡去,库伊并不见得特别喜爱她,他知道她只不过长得像宁芙,决不可能有同样的心灵。他不过同她说过几句话,看过一眼她的微笑。但死亡的猝然降临,伴随生命戛然而止的锐声,将令她的身影从此挥之不去……
库伊停了半晌,把百合温柔地放入棺材,细细撒上白色的香花,默然看了一会。他断然合上棺盖,就此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一眼。
黛丝特怔怔木立,良久方问塔文森道:&ldo;你为什么这么做?&rdo;
&ldo;我不想看你难过。你已经许多天没有欢颜了,自己不知道吗?&rdo;
&ldo;但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就动手了?&rdo;
&ldo;找你?我了解你,你不会的。就算法老和她走了你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哭死,也不会允许我在她身上动一指头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