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这一切,他问:“东家,是要我在这儿伺候,还是您想一个人睡?”
值房都是大通铺,睡上六七个人都不算挤,陶子谦觉得自己独占着实有些过于空旷,便说:“你也留下吧,反正这屋都放了炭火,别浪费了热气儿。”
入了夜,外边寒风凛冽,屋子里却被烘得暖洋洋,周掌柜给陶子谦铺了好几条褥子,尽量弄得舒适,可他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
那边周仝的气息也似还醒着,陶子谦知道他不睡,周仝也不敢睡,于是干脆问了句:“老周,睡着了吗?”
“诶,还没有呢。东家有什么吩咐,可是要喝水?”
“没事。”
陶子谦翻了个身,转向周仝,问:“老周,你说,女人究竟想要什么呢?”周仝不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人,只是单纯雇用,有些话反而更容易说出口。
没想周掌柜却来劲了,哼哼了两声,老练地说:“女人啊,最贪得无厌了。她们想要什么,别说咱们,她们自己都弄不明白。您瞧每天来柜上看布料裁衣裳的那些女人,她们不都是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想要,自己没有别人有的最好,非得买上一模一样的,可等真拿到手了,也不过就高兴两三天,之后又比不上别人的好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所以啊,要是女人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那可就完咯,她想要的没完没了,这可是填无底洞呀!不过,幸好女人贪心,要不然东家的生意怎么能做这么大呢。”周掌柜最后还不忘恭维一句。
陶子谦只随口叹了一句,没想到竟惹出他的长篇大论来,只能赞叹:“老周……精辟!”
周掌柜嘿嘿笑了两声。
以他的阅历,早就猜到陶子谦家里有事,多半是被媳妇给赶出家门了,所以他得先站陶子谦这边,跟着一起骂女人,给陶子谦解气,不过又不能骂得太狠,毕竟东家惧内,回头和媳妇重归于好了,没准还要反过来怪他说错话。
现在看陶子谦心情好些了,周仝又开始往回说道:“不过也怪,女人嘛,说贪心也贪心,说知足却也容易知足。”
“您看我家那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没事就要找我的岔,我在她眼里简直一无是处。可后来……嘿嘿……”周仝要卖个关子。
陶子谦好奇,问:“后来她怎么又知足了呢?”
“嘿嘿,她嫁了我也不能跑,只能凑合着过呗。后来,接连生了几个小子,整天忙得脚不点地,也没空找我麻烦了。忙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她这会儿却说,这辈子嫁给我什么都有了,她知足了。您说奇不奇怪,我什么都没做,她自己又满意上了……可见女人也容易对付,只要放着不管,她们自己哪天绕过弯就好了。”
陶子谦沉默了很久。
就在周仝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他低声说了句:“受教。”
周仝都有办法管好自家媳妇,陶子谦可不想认输。
第二天一早,离开丰瑞祥时,陶子谦心里憋着一股劲,心说他连几百上千人的家业都能打理得明明白白,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女人了么。
回家这条路正好经过胡婉仪的铺子,陶子谦心想他这就去和胡婉仪说清楚,先占上理,看祝银屏还能再挑出什么错来。不管她再挑什么,他回头就会把她送到乡下田庄去,四野茫茫无人,跑也没处跑,她想不安分守己都不行。
等以后他们也生上几个小崽子,就算是祝银屏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了吧。至于什么庆王府、品香会?哼,让她彻底绝了这份念想!
想离开他,没可能。既然进了他家的门,就算死了也得埋到他家祖坟里。
陶子谦这样想着。
可是在胡婉仪那里得到的消息犹如惊天霹雳,等他心急如焚的赶到惠风园,映入眼中的却是火焰滔天。
“金陵第一美人、侯府千金,又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一样肮脏,这会儿,她怕不是正和夏郡王快活着呢……”胡婉仪对他这样说。
祝银屏有没有背叛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和夏瑾偷情,前往惠风园的路上,陶子谦不能够确定。正因为不能确定,所以更加焦急,他强压着怒火,迫切想要找出个答案。
然而,当他站到熊熊燃烧的烈火前,陶子谦忽然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了。
悔意顿生,陶子谦痛恨自己去想什么死不死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惩罚他那份死不撒手的偏执。
冲进火场前,从来不大笃信神佛的陶子谦在心里祈求:让祝银屏活下来。只要她活下来,她想要什么都行,就算想离开他,他也可以放手。
让她活下来,怎样都好……
……
回想起这段跌宕起伏的心情,陶子谦觉得很难和祝银屏说清楚,更不想让她知道他曾经有过把她关起来、逼她屈服的心思。
现在两人难得情投意合,这种煞风景的话,陶子谦明智地选择不讲出来。
于是他只是顺着祝银屏的话,说:“是啊,我真是喜欢你。”
“特别喜欢。”
第56章终局
七月十八,夜,扬子江边一处破败的茅屋。
陶子谦站在檐下,遥遥地望着不远处灯火闪亮的白沙港,他的眼神随着江水起伏不定,脸色和夜色一般深沉。
在陶子谦身后,茅草屋里,鲁山和其他几人或坐或立,个个都是肌肉紧绷、神情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