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变换更替,他和夏心桔已经在那段路上并肩走过许多个晨曦了。每一次,他也觉得路太短,而时光太匆促。
回到家裏,他们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许多次,孙怀真会微笑着问:「为甚么你们常常都碰巧遇上了?」而那一刻,夏心桔也正睡在孟承熙的身边。
那段与她同路的时光,愉快而瞹昧,也带着一点罪恶感。假使他没有守候,只是幸运地与她相遇,他也许不会有罪恶感。然而,带着罪恶感的相遇,却偏偏又是最甜美的。
既然有甜美的时光,也就有失落的时候。邱清智告诉自己,他不过是喜欢和她聊天罢了。他和她,永远没有那个可能,从‐开始就没有。
那是秋天的一个黄昏,家裏只有他和夏心桔两个人。他在房间裏忽然听到唱盘流转出来的一支歌,那是danfolberg的《lonr》。那不是他许多年前遗失了的一张心爱的黑胶唱片吗?他从房间裏走出来。夏心桔坐在平台旁边那台古老的电唱机前面。她抱着膝盖,摇着身子,夕阳的微光把她的脸照成亮丽的橘子色。
「你也有这张唱片吗?」邱清智问。
她点了点头:「你也有吗?」
「我那张已经遗失了,再也找不列。你也喜欢这首歌吗?&rdo;
她微笑说:「有谁不喜欢呢?」
他望着她,有那么一刻,邱清智心裏充满了难过的遗憾。他努力把这份遗憾藏得深一些不至於让她发现。他常常取笑自己,他那轻微的苦楚不过是男人的多情。他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的自私而去破坏两段感情?况且,夏心桔也许并没有爱上他。
可惜,有一天,他禁不住取笑自己的伟大是多么的愚蠢。
那天晚上,邱清智回到家裏,发现孙怀真不见了。他的两件衬衫,洗好了放在床上,但她拿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冲进孟承熙和夏心桔的房间。
放在地上的,只有夏心桔的鞋子。枕头上有一个天蓝色的信封,是给夏心桔的,那是孙怀真的笔迹。孙怀真和孟承熙一起走了。
邱清智死死地坐在漆黑的客厅裏,愤怒而又伤心。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夏心桔的那点感觉是不应该的,是罪恶的。孟承熙和孙怀真却背着他偷情。这个无耻的男人竟然把他的女明友拐走了。他为甚么现在才想到呢?
四个人同住的那段日子,孙怀真和孟承熙负责做菜。他们两个都喜欢下厨?孙怀真做的菜很好吃。兴致好的时候,她会做她最拿手的红酒栗子炖鸭。红酒的芬芳,常常弥漫在屋子裏,他们不知道吃过多少只鸭子的精魂了。
每一次,邱清智和夏心桔也只能负责洗碗。他们两个都不会做菜,只会吃。洗碗的时候,他爱把有柄的锅当作吉他,没有柄的锅是她的鼓。当他们在洗碗,另外的两个人便在客厅裏聊天。他听到孟承熙和孙怀真聊得好像很开心。有时候,他会有一点点的妒忌,他们在聊些甚么呢?他们看来是那么投契。现在他明白了,在厨房裏的两个人,是被蒙骗着的。厨房外面的那两个人,早已经在调情了。邱清智还以为自己的妒忌是小家子气的,他不也是对夏心桔有一点暧昧的情意吗?所以他也这样猜度着孟承熙。原来,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孙怀真无声无息地走了。那天早上,当他出去上班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他拍拍她的胳膊,她背着他熟睡了。也许,当时的她,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没法再看他一眼。当情意转换,一切都变成前尘往事了。即使是一个告别的微笑,她也没法再付出。
邱清智想起来了。同住的日子,他和孟承熙常常到附近的球场打篮球。每次打球的时候,他们会谈很多事情。他告诉孟承熙,他第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学。
「还有见面吗?」孟承熙问。
「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变成怎样。」
「还有再见到她吗?」
「时运低的时候,也许便会再见到她。」邱清智开玩笑说。
孟承熙的篮球打得很好,他也不弱。他更享受的,却是两个男人共处的时光。有时候,碰巧球场上有比赛,他们会坐在观众席上流连忘返,孙怀真和夏心桔要来捉他们回家吃饭。他们两个男人,被两个女人唠唠叨叨的拉着回家,就像顽童被妈妈抓住了,再没法逃脱。
那些日子,曾经是多么让人怀念?
某天晚上,他和孟承熙在打篮球时发生了一点争执。他推了孟承熙一下,孟承熙竟然用肩膀狠狠的撞他,他踉跆的退後了几步、心有不甘,要把孟承熙手上的篮球抢回来,孟承熙却故意把那个篮球扔得远远的。
「你这是甚么意思?」邱清智生气的说。
「不玩了。」孟承熙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孟承熙忽然拾起那个篮球走回来,很内疚的说:
「对不起。」
是他首先推了孟承熙一下的,大家也有错。孟承熙向他道歉,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孟承熙那一句「对不起」,不是为撞倒他而说的,而是为孙怀真而说的。
当夏心桔回来的时候,她打开了那个信封,信是孙怀真写的。她在信上说,她已经记不起自己为甚么会爱上他了。爱上孟承熙,却有很多原因。
她是多么的残忍,她竟然记不起他的爱了。
她留下一封信给夏心桔,却没有留下片言只字给他。也许,她根本没有觉得对不起他。
然後,夏心桔坐在状上哭了起来,邱清智也哭了。两个被背叛的人,互相埋怨,最後却相拥着痛哭。现在,这所房子裹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天晚上,邱清智软瘫在沙发上听歌,就是那支《lonr》。地久天长,哪有这么悠长的盟誓?坐在另一边的夏心桔突然爬到他身上。她双手抱着他,疯狂地吻他。
他脱掉她的裤子。他们无言地做爱。除掉喘气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的悄悄话和抒情话。他们甚至闭上眼睛,不愿看到对方眸中那个难堪的自己。是甚么呢?这个他曾经向往的温存,只是绝望的哀鸣。他唯有用更狂野的动作去掩饰自己的脆弱。他本来不想做爱,但他无法拒绝她的召唤。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个流着泪的女人用身体摩挲他的裤裆呢?把她推向他的,不是爱情,而是复仇。他们用彼此的身体来报复背叛他们的那两个人。性是片刻的救赎。在那片刻裏,绝望的肉体变得令人向往。
一次又一次,他们用最真实的方式互相安慰,也互相怜悯。在许多次无言的之後,他们开始说一些悄悄话了,他们也开始睁开眼睛看到对方可怜的身躯了。最後留在房子裏的两个人,互相依存,也互相慰藉。他们忽然变得不可以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