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会儿,她抓过一旁的手机,解锁后屏幕正停留在微信界面。她没有切出去,明明眼皮都已经打架了,还是强迫自己盯着看。程何钧的微信被工作群消息往后压了几行,但幸好还在一打开就能看见的位置。id简单到只有他的姓氏。因为怕点错什么,她很小心地触碰屏幕,打开他的头像。是一张岛上平平无奇的风景照。点进他的朋友圈,居然空无一物……无趣的男人。她按灭屏幕,闭上眼,过了会儿又打开,临时起意给他设置了聊天背景,眼前瞬间被一堆平铺开的卡通小白兔填满。白兔在眼前打转,像手拉手围着她跳舞,方悦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睡着了。周三上午,他们科室接到个急活,说白了也是上级不好,先前通知下得太晚,现在又催命似的赶着要,有份材料必须岛上分局那边盖章递交,巧的是负责这块业务的人休产假去了。吴科也被催毛了,让他们叫个快递送过来,但岛上的快递经常会延迟,纯属没办法的办法。方悦然移动着办公椅的滑轮,探头看吴科着急的样子暗爽了会儿。等看够了,她脚下点地,轮子嗖地滑过去,举着手滑到吴科面前说:“我去岛上跑一趟吧,肯定比快递及时。”吴科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小姑娘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主动揽下这事,但她愿意去总是好事,没有哪个领导不希望手下多干点活的。方悦然掐好点上船,一个半小时后顺利抵达,她稍稍绕了个路从海滩边过去,远眺几眼竟然一个认识的都没t?见着。方悦然立刻赶去把该拿的东西全拿上,不料,下午分局工会搞茶话会让她撞见了,本着见者有份的态度,局办主任特意给拿了水果、蛋糕和一些零食,让她带回去给科室的人分分。带上材料又提着一大包吃的,她走到半路就拎不动了。距离下一班渡船还有四十多分钟,她心思一动,租了辆自行车直接骑到环海公司的宿舍楼下。这个点他们基本都在工作,方悦然打算把东西放程何钧宿舍门口就走。她刚把袋子靠门摆放好,门就从里面同时打开,袋子哗啦啦全倒下去,小航迎面冲她喊了声:“领导?你怎么来了?”“你在里面啊?”“嗯,刘叔手机没电了,我来给他拿个充电宝。”他弯腰提起袋子问,“这是什么?”“没什么,东西买多了,你们几个分着吃吧。”小航也没推辞,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那个……你要不进来坐会儿?”方悦然看着屋里静了片刻,欣然说道:“好吧,反正还有时间。”小航翻箱倒柜给她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上水说:“哥今天去海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说别人只单说了程何钧,方悦然听得险些呛到,转眼看向宿舍的上下铺,程何钧那张床已经换了条新被子,她买的毛毯被整齐叠放在床尾。她抬起杯子一点点抿着水,小航打开她拎来的东西,拿了一小部分出来,又把袋子扎好放到桌边,他挠了下鬓角小声询问方悦然:“刘叔周末回家看女儿,让他多带点去行么?”“可以啊。”小航咧嘴一笑,透着股淳朴劲儿,还有点孩子气,方悦然问他:“你周末不回去?”“嗯,我跟孙飞都是一个月回去一次,刘叔有老婆孩子,家不远,半个月回去一次。”说到这里,他没再往下,捧起桌上的水壶给她添热水。方悦然脑子快,看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就懂了,她故意问他道:“程何钧呢?”小航嘿嘿笑两声回了句不知道。“不知道?天天住一起你们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在的时候没人见他回过家,春节也不回去。”方悦然好像被他的话震住了,呆了一会儿。小航拉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他声音沉下去,笑容也淡了,他说:“刘叔说能做领导的都比我们有本事,懂得多,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方悦然腰一挺笑道:“你说。”他又压低了点声音:“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行,你说吧。”“还有,不能让我哥知道。”方悦然听得不耐烦了:“你倒是快说啊。”“嗯,就是……我哥他晚上睡不着觉,你有什么办法没?”“失眠啊?”方悦然有点迷惑。“对,失眠。刘叔晚上经常起夜,说几乎每次都看到他醒着,要么就一个人在阳台上写写画画的,孙飞也见过两三次。”方悦然开始以为小航只是说得夸张,但听到这里她就觉出了异样。她想起第一次在海边见到他,一个人坐在岸上看海,海的那头有什么,让他即使阳光照耀也似蒙了一层沉沉的灰。他像个谜团,但又清清楚楚站在你眼前,坚定地坚持着。直到小航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孙飞说他是想女人想的。”方悦然无语:“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女人让他想。”“有啊。”小航一本正经道,“他手机相册里有,孙飞和刘叔都见过,可惜我没看到……”“他有女朋友?”“不太会,否则怎么过年过节也不回去。”“有道理。”“不过,刘叔说他应该在追照片里的人。”“真的假的?”“嗯,他是过来人,看得出。”方悦然闷头喝两口水,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问道:“你想不想看看照片里的人什么样?”“想!”方悦然神秘一笑冲他招招手:“附耳过来。”小航不明所以,方悦然就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他边听边点头,一脸认真。这时候,门突然打开,程何钧竟然走进来了。小航差点跳起来,方悦然一把抓住他手腕,冲他眨眨眼。程何钧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方悦然这里,开口问道:“你不用上班?”她晃晃档案袋里的材料仰头说:“我就是来上班的,出外勤不行吗。”程何钧什么也没说,看了眼小航,小航心虚地抱起脸盆说今天风大,去打水洗个脸,然后绕过他直冲门外。他眉毛微微挑了挑,方悦然也没注意,低头摆弄着手机,不一会儿他口袋里震了下,方悦然抬头说:“快看我给你发的,你上新闻了。”程何钧平淡地应了声,自顾自走去洗手间,没想到方悦然也跟过来,扒着门框催促道:“你快看呀!”程何钧没理她,打开龙头,两手接着水不紧不慢地搓了把脸。洗手台有点矮,他腰得弯到很低的位置,洗完伸手去摸架子顶上挂的毛巾。还是那条有兔子图案的毛巾,他没换。方悦然两步走过去替他拿了下来,他接到手里在脸上抹了把,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眼她发来的消息。一条当地的新闻链接,是那天救助海豚的情形,他在照片角上,侧着身看不清脸。方悦然踮起脚指着屏幕说:“那会儿警察都来了,可惜,没把你们拍清楚。”程何钧盯着那张新闻配图看了会儿,方悦然拿起刚刚的纸杯低头抿了口水,眼睛还抬着看他,喝到一半她好像突然呛到了,猛咳了两下。门外楼梯上紧接着“哐当”一响,伴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喊,程何钧走出洗手间问:“小航?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在外面凄惨地喊了声“哥!”程何钧放下手机冲了出去。方悦然趁屏幕还没锁赶紧拿起来。相册、相册、相册!切回桌面,点开相册,大部分都是工作需要的照片,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鱼虾,她时不时抬头看两眼门口,着急得不行。手指划到最后一下,预览界面最顶上拉出段空白就再也划不上去了,相册彻底翻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