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钧看着楼道不由笑了笑,刚关门,乔勉就已经在身后打趣:“想不到你业务这么繁忙。”“啊,那是我带的学生。”“挺有意思的。”乔勉笑笑,帮着程何钧把水果礼品提进厨房,突然想到什么,打开大门,扶着门把手探身朝外看了看。“怎么了?”乔勉摇摇头,拿起衣架上的大衣说:“我出去买点东西。”“买什么?”“回来你就知道了。”她动作利索,像有什么急事,穿好鞋出门,在楼道踩出一串“哒哒哒”的声响。程何钧在从窗口看下去,她仿佛目的明确,挺着脊背快步走出小区。程何钧点了支烟在家等她,但抽完很久也不见她回来。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拿起手机正想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就听到外面隐约的高跟鞋踏在地面的声音。他可以认出她的脚步声。门一开,乔勉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走来,里面装着红通通一堆东西,有些扎眼。程何钧把拖鞋放到门口,她却没有进来,拿出袋子里的东西说:“来帮忙。”里面是一幅对联,两个福字,还有几个需要自己拼接的灯笼。艳丽又有点俗气的正红,和她素色的衣着并不相称。“你怎么买这个了?”程何钧跨到门外,接过一副对联,开始撕背面的衬纸。“你那个学生说得没错,一点都不喜庆。”程何钧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我是不在意。”她说着,把右侧那副对联沿门边一点点按下来,不偏不倚地贴了上去。等程何钧贴完左半边和中间的福字,她退远了些,满意地笑了笑。习俗和宗教有一点是相像的,信则有,不信则无,光靠几张薄薄的纸来护佑平安顺遂,在她眼里确实是无稽之谈。可当你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总不免下意识地去求些什么,无关信仰。程何钧看向她的侧脸,清淡的眉眼映衬在红色中,忽然变得有些传统。门外很冷,他只穿了件毛衣,但他很想再多站一会儿。因为他觉得,乔勉此刻一定有所祈愿,而所有的希冀和憧憬也一定都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感觉很好。任思南年快过完的时候,乔勉还是回了趟家,去父母那儿坐了会儿,又转头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电梯铃一响,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什么,转个弯,果不其然,门口站着乔恒。他穿得有些单薄,深灰的卫衣,外面套了件夹克,像拿不定主意似的在她门外徘徊,地上照例有几个烟头。看到乔勉时,他自己也有点意外。乔勉打开门,侧着身让他先进去:“有事?”“算是吧。”“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乔恒清了清嗓:“我想当面和你说。”几天没回来,沙发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乔勉稍微擦了两下,坐在沙发里,背靠着后面的软垫,说:“给我倒杯水吧。”乔恒没说话,转头去厨房烧了壶水,白雾从壶嘴里翻涌上来飘散进空气里,他静静看着水开,从柜子里拿出杯子倒了半杯放到乔勉面前的茶几上,他撇撇嘴说:“过完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嗯。”“去深圳。”乔勉拿杯子时手烫了一下,索性也不喝了,抬眼看着乔恒:“工作?”“对,去那里做点事。”“正经事?”乔恒哂笑:“放心,不违法。”“要去多久?”“一两年吧。”乔勉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疑惑和隐约的担忧。乔恒咧嘴一笑,从包装盒里抖出根烟说:“干嘛?担心我啊?”乔勉冷冷说道:“别死外面。”“你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你要什么态度?”两人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乔恒坐到她旁边,两人挨得很近,肩膀几乎要贴在一块儿。他的头慢慢后仰,枕在沙发靠垫上,手背搭在额头遮住了大半张脸,过了许久他才打破寂静:“那个人比姓夏的靠谱。”“我知道。”“办酒了要叫我。”“知道。”“乔勉。”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他拿开t?脸上的手,客厅的大灯简直晃眼。乔恒侧头看向她,双眼如艳阳下的一池子水,有些晃悠地泛着光。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下,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我能抱你一下么。”乔勉无声地笑了笑,也转头看着他,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嘴角还留着刚才的一丝笑,便又多了几分柔和。乔恒张开双臂,侧着身轻轻抱了抱她,乌黑的发丝蹭在他脸上,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这是个点到为止的拥抱,不能也不该要求更多。一松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之前几张信用卡欠的钱,连本带利都在里面了,和叔叔他们也说一声。”“你哪儿来的钱?”“又不是没有。”说完他指指银行卡补了句,“干净钱。”“我知道了。”“那我走了。”乔恒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他的手掌按在门把上,转动得很慢很慢,像在等着什么。他忽然想起搬去叔叔家住的第一天,乔勉已经放学回来,十四岁正是女孩子长高的时候,两腿又直又长地搁在书桌底下,漆黑的长发用一根黑色发圈高高扎在脑后。他走过乔勉的房间时,她正拿着笔安安静静地做一道数学题,仿佛他的到来只是一缕风吹过,吹完就散,干扰不到她丝毫。乔勉说:“注意安全。”乔恒打开门,深吸了一口,燃去半根烟。“哦。”走出金悦华庭百来米,电线杆子下面立着的人走过来迎了迎他。“恒哥。”乔恒拍拍他的背,一口气把烟抽完:“小峰,去安排点人,时不时留意着。”“怕小杨总再为难她?”“就这样吧,有备无患。”程何钧坐在电脑前,手机响声打断了思路,他顺手拿起来,短信收件栏里有条未读信息,是个陌生号码,内容写着:防着点杨,照顾好乔勉。他大致猜到了是谁,回了个“好”。刚放下手机,门铃突然一阵急响,按的速度快得跟拍电报一样。程何钧挠挠额头,不紧不慢地去开门。门一打开,任思南正要踏进来,嘴里随口说道:“你门口怎么贴了对联,不像你风格,看上去好土啊。”程何钧顺势要关门,他一下跳进来不满道:“老程,你不地道啊,我不是让你一有消息就告诉我,我还是从我妈那儿知道的。”程何钧从鞋柜里扔了双拖鞋出来,转身说:“是你妈消息灵通,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那你也可以上午就告诉我啊。”任思南拖着鞋子跟在他后面,转进了不大的客厅。程何钧合上电脑,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时垂眼问他:“你就这么急?”“别和我说你不想去。”程何钧说:“不太想。”“这么好的放松机会,正好抚慰一下忙碌了一年的心灵,海风、日出、波涛荡漾,想想就爽。”任思南闭着眼已经在脑中徜徉大海,无限惬意。程何钧抬手往他脑门上一拍:“醒醒吧你。”“哎哟!”任思南抱着头瞪了他一眼,“你别这么死气沉沉的,每次去实践好像都不太高兴一样。”程何钧沉默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说:“厌了。”任思南点头如捣蒜:“每次都去舟山肯定得厌啊,学校怎么不安排去去三亚、厦门这种地方。”程何钧静静坐着,没有接他的话,他的眼神盯着墙上一张黑白的海月水母图,丝状的线条贯穿整个画面,神秘而有序。他抿着嘴半晌,忽然另起话题:“我给你发的考研材料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