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硕士到博士,他的生活仿佛是一条平缓的直线。不幸的是,这个敏感而固执的青年迷
恋上了文学——也许所有敏感而固执的青年都会选择文学,文学是与这样的青年如影随
形的撒旦。然而,文学不仅没有成为胡河清风平浪静的避难所,反而倍加了他的敏感与
固执。
“文学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坐落在大运河侧的古老房子,具有难以抵抗的诱惑力。”
胡河清爱这座房子中散发出来的线装旧书的淡淡幽香,也为其中青花瓷器在烛火下映出
的奇幻光景所沉“醉,更爱那断壁残垣上开出的无名野花。“我愿意终生关闭在这样一
间房子里,如寂寞的守灵人,听漏深远去的江声,还想人生的神秘。”胡河清像是从
《史记》中走出来的人,从《世说新语》中走出来的人,从《聊斋志异》中走出来的人,
他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现实生活,转身面对一片无邪的天空。在人心叵测、尔虞我诈的
社群里,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对于不喜欢的人,他毫不掩饰地白眼相向;对于朋友和
学生,他全抛一片真心,以致有的毕业的学生从千里之外赶到他的灵前泣不成声。他自
己扛着一道黑暗的闸门,在暴风雨中,以光裸的头顶去承受光电霹雳。一般的人只有接
受既成现实的漠然和漠然背后信仰的空缺。在残忍与非正义的深渊中,胡河清为了生存
下去作了许许多多的尝试。从笔下一叠又一叠的文稿到单身远游时神采飞扬的照片,从
洋溢着生命激情的西方绘画到窗前那盆青翠的绿色植物,从一群比他更年轻的学生到一
卷汇集i东方最高智慧的佛经,然而,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失败了。他无法降低生存的标
准,他的血液中缺少苟活的因子,他发现周围的环境比狂人的时代还要冷酷和丑恶。生
命的尊严与骄傲就这样轻易地被平庸所摧毁么?胡河清奏出最后一个变微之音后,生命
之弦就此断裂。
在评论集《灵地的缅想》的序文里,胡河清绘声绘色地谈起自己的梦:“我梦到自
己骑上了一头漂亮的雪豹,在藏地的崇山峻岭中飞驰。一个柔和而庄严的声音在我耳朵
边悄悄响起:‘看!且看!’我听到召唤,将头一抬,只见前面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
幻化出了一轮七彩莲花形状的宝座。可惜那光太强大,太绚美,使我终于没有来得及看
清宝座上还有别的。”神缺席了,可神谕还索绕在胡河清的耳边。神不过是一个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