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慧来到江州时正是晚上,兰金阁的生意如火如荼,老板娘忙着接活忙着数钱,推三阻四地让她等了一个小时才终于露面:“派出所给我打过电话了,该说的我都说了,19号在我们这只干过一年多——”
“19号?”闵慧没听明白。
“也就是李春苗。”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往电脑上打字,“工作认真、技术过硬、服务态度端正——就这些。其它的不了解。”
“我想去她的宿舍看看,听说她还有些东西在那里。”
“床位已经给别人了,床单、被子、洗漱用品什么的都扔了,只剩下一个箱子,你想要的话我让22号明天带给你。”
“22号是谁?”
老板娘沉吟片刻,大脑在数字与名字之前吃力地转换着:“……赵英妹,她俩是上下铺。”
“我能见见赵英妹吗?”
“她在上班,半夜两点收工。”老板娘抬头瞄了她一眼,“要不你在这按个脚吧,休息休息,顺便也可以跟她聊聊。”
真会做生意,不错过每个机会。闵慧点点头:“也行。”
她翻了翻价目单:“那就做个热石精油加足底按摩吧,一个钟六百五,我给你团购价,四百。十分钟后就可以开始了。”
“能便宜一点吗?”在闵慧居住的滨城,足浴店有三万多家,一个钟的价位一般在两、三百左右,这兰金阁看门面、看地段、看装修都不算高级,江州还没有滨城大,没想到收费这么贵,她怀疑是故意宰人。
“我们用的是正版精油,很贵的好吗?光精油就两百块一瓶,看你这个头,一瓶一次还不一定够。”老板娘眉尖一挑,“听说她救了你一命?”
“对。”
“给你六折是看在她的份上,”老板娘嘿嘿冷笑,“你还讨价还价?良心呢?痛不痛?”
痛。闵慧乖乖掏钱。
***
赵英妹是个漂亮的女孩,大眼睛小脸,画着淡妆,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清纯安静的学生妹。
学生妹穿一件紧身低胸的短袖旗袍,脚踩五厘米高跟鞋,香水的味道挺重,手劲奇大,闵慧痛得“噢噢”乱叫。
“姐是做文案工作的吧?后背好紧,必须得用力地揉,这样才能把经络打开。”英妹手法熟练,指硬如铁,在闵慧的背上又搓又捏、又推又按。
“其实我不是来按摩的,”闵慧连忙说,“我是来找——”
“李春苗是吧?老板娘都跟我说了。”英妹慢悠悠地将精油滴在掌心,十指相扣地抹了抹,“你可以明天上午十点来找我拿箱子。”
第二次推的时候,她终于放轻了很多,闵慧舒服得快睡着了:“你跟春苗住在一起,一定很熟吧?”
“的确是天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但不算熟,她很关心别人,但不怎么爱聊自己。你懂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她老家在广西池河市,下面有个少数民族自治县,什么少数民族来着?我忘了。总之在大山里,可穷可穷了。她十六岁就出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说是老家那边已经没人了。”
“江州这边呢?有没有关系好的亲戚、同事、闺蜜、男朋友之类?”
“没有。”英妹果断摇头,“兰金阁开业不到两年,里面就我跟她最熟,也没太多时间交流。我们这里的工资是计件的,上钟越多挣得越多,大家都忙着挣钱。一天要干十三个小时,不知道什么是日出,什么是早饭,也见不到阳光。半夜两点下班,到宿舍倒头就睡,醒来梳洗一下又要上班了。没有节假日,越是节假越忙……”
一说到打工妹之苦,英妹根本停不下来,闵慧一面听一面打量着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包房,空气因为点着香薰反而更加窒闷,房间里连个窗子都没有,难怪洗脚妹个个皮肤苍白……她想象着春苗工作时的样子,无休止的客人,没完没了地推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不见阳光的斗室里,蚯蚓一般地生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