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南含糊地回应一声,兔子一样窜进浴室里,靠在门板上回魂——一大早的看见活生生的谭之怀,一身睡衣地出现在自己家里实在有点儿刺激。
等他稳住心神,缓过情绪,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换谭之怀进去,自己则换衣服下楼买早点。
小区外面有不少早点铺子,包子馒头、甜粥蛋饼的,应有尽有,周乔南挑着队伍短的店家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回去,谭之怀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看手机。
见他进屋,谭之怀马上收起手机,接过他手里的早点,帮着一起摆到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早点,气氛一时有点儿难言的尴尬。
周乔南吃得食不下咽,硬着头皮找话瞎聊:“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有一年迎新晚会上你表演过吉他吧。”
谭之怀家教良好,在家吃饭都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作为一个饭桌上出业绩的国家,谈大佬也完全hold住边吃边聊的平民习俗。
“对,那年你正好当了学生会的文娱主席,原本要表演小提琴的男生,在后台吃东西过敏送进医院了。节目出现断档,你急得团团转,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救场,我见不得你那样,就硬着头皮上场了。”
然后一首beatles的经典名曲《heyjude》又弹又唱,让暗恋谭大少的女生一夜之间翻了几番。
周乔南一想起络绎不绝找谭之怀表白的小女生,大写的记仇在脑门上浮现:“呵呵,你记得可真清楚。”
谭之怀笑笑:“你记性也很好。”
周乔南:……
谭之怀:……
这天没法聊了!
周乔南低着头认命地啃蛋饼,他本来想借着表演吉他的事儿挖掘挖掘谭之怀的才艺,没想到对方把重点全放歪到了其他地方。自己的交际技能到了谭之怀面前完全被克住,实在让扬意第一经纪人受挫。
谭之怀借着抽纸巾的空档看了眼怨念飘散的周乔南,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示弱道:“乔南,你说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当明星是不是没什么前途?”
周乔南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冷哼一声,无情地开起毒舌模式:“岂止,你还年龄大,卖相差,不会演戏,不会来事,也就咱俩认识我才敢不要命地签你当艺人,换个人来,你看谁乐意?”
大龄无颜值新晋艺人谭,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台阶给得太滑溜了,让周乔南一脚就踩到了他的心窝子上,当场见血,然而他还要憋住这口心头老血,装作特别受教的样子,请王牌经济周指点迷津:“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瞎办!
谭之怀的情况着实难住了周乔南,他入行五年多快六年,见过各色各样的艺人,有老天赏饭吃的,也有将勤补拙型的,不管哪种,前提他们都是吃这口饭的人。
可谭之怀不一样,他不是吃这口饭的人。
假设他当演员去面试——西装笔挺往那儿一坐,导演以为投资方爸爸过来视察了;当歌手上舞台——腰板挺直往那儿一站,台下观众以为来听成功人士讲座的;当网红开直播——美颜镜头对着他一照,对面的网民朋友们以为串到了哪个线上授课频道……
他生来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几十年受的都是上流社会的教育,他是贵公子,是领导者,是山巅上盛开的雪莲,是月夜下呼啸的孤狼,偏不是……看着别人眼色,要唱要笑的演艺人。
如今一身傲骨被现实硬折弯,还要周乔南亲手把他打磨成能上台见人的样子,叫周乔南如何忍心?
“你被抱错的事儿……”周乔南想问,这事情你到底查没查清,会不会哪里有错?你其实跟我开了个玩笑吧。
但话到嘴边又开不了这个口了,谭之怀是什么样的人?他既然都能认下的事情,八成错不了,自己真的刨根问底,那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周乔南那么心疼他,哪里会做这样的事?
于是某个仗着一点心软一点旧情的人,再次顺利逃过一劫。
“算了,我先帮你联系两个老师,你去上点基础的表演课和声乐课,看你哪个方面天赋高点儿,再往那个方向发展吧。”周乔南一边说,一边手脚麻溜儿地收拾了餐桌,找手机给谭之怀谋前程去。
课程安排很快落实下来,声乐课要到下周才有新课程,表演课则昨天刚巧开始个新课程,老师让周乔南把人带去插班,于是谭之怀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他的“艺术人生”。
谭之怀无可无不可地接受安排,翻出放在阳台角落里的浇水壶,给半死不活的植物浇水。
吃过午饭,周乔南任劳任怨地开车送谭之怀去上课。
教课的老师姓杨,影视学院的退休教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杨老只教人数少的精品课程,这一期的学生加上谭之怀一共7个,减去谭之怀平均年龄195岁。
曾经叱咤风云的谭总,如今顶着高于平均年龄十岁的“尊龄”,坐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中间,微笑着听杨老讲课。
周乔南对此场景有点不忍直视的,站在门口举着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然后去隔壁商场买咖啡机。
等他挑好机器付完钱,把咖啡机放上车,谭之怀也差不多该下课了。
周乔南算着时间去接人,远远在走廊上就看到杨老握着谭之怀的手,站在教室门口,亲亲热热地跟他说话,那场面,就跟溺爱大孙子的爷爷不舍得宝贝孙子回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