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字条。
如果没有那张字条。如果没有那张字条引诱他开始惶恐断药……
他极为冷静地等待下一场黎明的到来。告别了自己的软弱,果戈理此时像一名狡猾的猎手,挑选了广场中最明显的一处地方落座,他屏息搜索着周围的动静,如果他猜测得不错,那名字条的写作者或是他的某些手下,应该会从最初就尾随着果戈理,检测着高级向导与这名哨兵的一举一动。
果戈理左眼笑意有些凛冷,右眼无神地盯着黑暗。他不用再考虑陀思妥耶夫斯基而遮遮掩掩,这实在太耗不过。他就是过来杀人的,如果有人想要趁虚而入,最好就趁现在‐‐
晨雾慢慢将阳光的干燥温度带到他的身边。果戈理静静等待,他倒搁在一旁的白帽子里面开始落下路人投来的硬币。他坐着,坐在雕像下面。他额角流淌下一滴汗,他将外套脱去。
人群逐渐出现在上午的广场之中。商贩们张罗着支起红白相间的帆布雨棚,水果、熏鱼、雕刻品,小吃。他坐在祭典开场的前几个小时,像个赶过来等待演出开始,却发现自己记错了时辰的街头小丑。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完全想多了,毕竟从夜里到现在,他并没有在周遭察觉到任何哨兵或向导的踪迹。有人开始误以为他是乞丐,而另一些则以为他在表演静默的行为艺术,又一枚硬币,然后又是一枚硬币,路人施舍其他,他抬起头,心里又气又笑。
他这么着急过来、心里却一点计划也没有。他果戈理到底有没有长进!?
他数着硬币的数字,计划凑够三十枚,他就结束这场意料之外的搞笑生意。披着裘皮长袄的女士将第二十九枚硬币递进他的帽子里,他咧开职业笑容,用意大利语对她简单表示了一句感谢。不管怎么说,这些天他有地方住,现在倒是还能吃饱饭了。他犯起强迫症。好吧……再等一枚。再等一枚硬币,他就去对面买束向日葵,再配上小吃摊香喷喷的香肠或热狗。递钱的女士足蹬一双紫罗兰色高跟短靴,足尖小巧隐没在深橄榄色的长裙底下,颜色搭配得颇有些贵族派头,果戈理见她不走,偷偷抬头打量对方,女子的目光始终眯着落在他的身上,他一惊,虽然没有见过面,他一眼认出对方上身这件短小的隔离外套。
‐‐和他这件有着相同质感的布料。
遮盖特殊群体的强大气息,乍一感受她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女子的红唇开阖露出四颗皓齿,她弯下身,用折扇优雅地遮挡着旁侧阳光。在她凑身向前的时候,果戈理从她身上嗅到了淡淡的玫瑰香氛味道。果戈理手起刀落,抽出腰侧的军刀砍过去,被女子抬起折扇轻轻挡下。
&ldo;我猜您在等的就是我吧,哨兵先生‐‐叫什么来着。&rdo;
完全不介意对方敌视的攻击,她伸出手,点了点果戈理身边滑落的外套。看来正是因为他刚才脱去这件衣服,她才会如此顺利找到了他。
&ldo;尼古莱&iddot;瓦西里耶维奇&iddot;果戈理&iddot;亚诺夫斯基……嗳。真是美丽的巧合。我也在寻找您,我来取咱们约定好的东西。或许您也想取回属于您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前‐‐&rdo;
她纤长的指尖在空中绘制一个暗号,示意潜伏的士兵暂时按兵不动‐‐在那之前。英国女爵妆容高雅,了无笑意,她傲慢地瞥下视线。
您既然已经无处可藏了,就陪我喝一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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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20-茕茕野狗(上)
她追踪拿走衣服的小偷有五年的时间。
五年,足以令一名少年成长为出色稳重的成年人,五年里战火自波罗的海推延至德国边境,又将常年处于和平的列支敦士登的山野烧毁。她在五年之中从默默无闻逐渐显露头角,她坐稳英国塔的特别行动部门‐‐&ldo;钟塔侍从&rdo;骑士长之位,即使已经临近二十一世纪的中期,一位女性管理者仍旧被视为特殊的存在。
她没有任何给予自己的时间,将心底里那位活泼的金发女孩封存进自己遥远的一场过往。她的向导战死在俄罗斯人手里的那晚,她心里的那个女孩也死了。五年前的圣诞之际,阿加莎&iddot;克里斯蒂漠然与士兵发号施令,离开之前,将她的向导的眼睛轻轻闭合。她收回了对方的战衣,拿回府邸洗净了血。那件最宝贵的、她亲手送给对方的隔离服却不翼而飞。起初她以为只是简单的丢失,直到她知道一些讯息,而后累积,累积,她的调查越发深入……
杀死了她的向导的是新俄罗斯的向导费奥多尔&iddot;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某次国际会议之上,她在对方的肩上看见了这件衣服,深褐色的、被抹去了英国纹样的特殊布料,陀思妥耶夫斯基将它当作自己的战利品留在身边,而后,又递给牢狱里的乌克兰军人。
&ldo;我们有得可聊,尼古莱&iddot;果戈理先生。&rdo;阿加莎的声音里毫无波澜。这一天她等待太久,她反而不慌不忙,心思静谧。&ldo;您和我都拿一位远近闻名的高级向导没有办法‐‐别着急。匆匆忙忙反做不成事,您搭乘最早的航班过来,不也正因此而落进我的手里么?&rdo;
&ldo;欸‐‐您的虚张声势还真是好可怕耶。&rdo;
果戈理笑盈盈站起身,优雅地扶正了自己的自由兵团的漆黑军帽。他身上仍穿着迷彩制服,手里仍把玩着磕出一个碎角的锐利尖刀。&ldo;您的扇子还真是特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