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江侃安抚似的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抬眼看我时,他的眼圈红红的。
“江侃,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打断江侃,认真道:“我没有办法了,我不说出来我会疯。”
我恍恍惚惚地低声说道:“我一直觉得,我是被亏欠的那一个,全世界都对不起我!我可以恨得理直气壮,我恨谁都有理!可是我现在连恨都不能恨了!因为她得病了,她得癌症了,她快死了!……”
江侃蹙眉看着我,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阿姨吗?”
“我怎么办?江侃?”我扭脸看着江侃,那种咸涩的液体夺眶而出,很是狼狈,“我确实想过报复她,我一直想着,我一定要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光彩,我想让她好好看看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孩子才是最有种的,我想让他们高攀不起,我想让他们追悔莫及……可我从没想过让她死,你明白吗江侃?”
你们不疼她,我疼
“我明白。”江侃淡淡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朱唇微启,却欲言又止。
“你说,这么多年,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在意过我?如果在意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一个电话也没有,这么多年,我的号码一直没换过,为什么他们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我哽咽道,“他们费尽心思把我喊回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的想我了,还是只是良心不安想求个安慰?”
“这个很重要吗?”江侃深深地看着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想弥补你。”
江侃用的是“弥补”,他成功地绕开了我的问题——也真是难为他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遑论江侃了。
“弥补?”我自嘲地笑了笑,“你不觉得我在这个家里很像一个客人吗?不,确切来说,我就是一个客人。他们对待我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远方亲戚,热情有余,亲近不足,举手投足间都是些虚假做作的客气。你看到了吗,我妈会骂我妹妹,会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我妹妹,也会仰脸和妹妹说悄悄话,这些……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江侃不自觉抿了抿嘴,思量再三,终于开口道:“你确定你不是在吃醋?”
我仰脸看向江侃,语气有些生硬:“不应该吗?我就算吃醋不应该吗?我缺爱,我从小就缺爱,我性格不好,从小就性格不好!你如果后悔了,现在还有机会!”
闻言,江侃有些无奈地伸手轻轻揽住我,低声道:“我确实后悔了,没有早点喜欢上你,还做了那样的混账事。你缺的爱,我来补给你。”
我就像一个溺在水里快要窒息的人,江侃就是那块浮木。我静静地倚着江侃,良久,有些突兀地说了句:“江侃,以后我们有了宝宝,一定不能偏心眼。”
闻言,江侃明显愣了一下,转而轻笑出声,“那是肯定的。”
“你家就你一个,你不知道父母的偏心对孩子的影响有多大。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其实不是,小孩子敏感得很,他们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或者压根不想说。而且,‘偏心’这东西影响的不仅仅是小孩子个人,兄弟姐妹们关系不好往往也是父母偏心导致的。”
“你看看我和我妹妹就知道了,小时候妹妹仗着父母的宠爱对我颐指气使,而我因为不受父母宠爱总觉得低人一等,妹妹欺负我的时候,我也不敢反抗,因为我觉得自己没资格。长此以往,妹妹习惯了看不起我,我也在心里悄悄地妒恨我妹妹。所以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妹妹的关系还是好不起来。”
……
我倚着江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絮叨了一晚上。江侃静静地搂着我,细细地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又黑又冷的寒夜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家——不是因为我之所在是我出生的地方,只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愿意无条件宠我爱我的人。
从房顶上下来的时候,江侃轻声道:“别担心了,天亮了我们就带阿姨去医院。”
我叹了口气,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早饭是我妈起来做的,她的身体状态似乎更不好了,走三步,停一停。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我看看地看着不远处那抹没有生气的影子,心头似有刀片划过。
我和江侃到饭桌上的时候,看见爸妈和妹妹三人正坐在一旁低声说些什么。我不知内情,只看见妹妹垂目坐在一旁,眼圈红红的。三人抬眼看见我和江侃,不约而同纷纷噤了声。
见状,我习以为常地扯了扯嘴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使眼色,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些酸涩的凉意——有一种直觉,他们有事找我,而且,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