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料者自称是赵倩倩的小学同学,他说,赵倩倩从小学时起就有了一个外号,叫“一颗糖”。赵倩倩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大城市打工了,留下赵倩倩和奶奶相依为命。赵倩倩小时候没有什么玩伴,便和奶奶一起混在老年人里面。
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德高望重,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慈爱善良。有一些心怀不轨的老人,会拿着糖和小玩意儿引诱赵倩倩和他们“好一好”。没有吃过糖的孩子,给点甜头就跟人跑了。给颗糖就可以跟他们“好一好”,有时是在家里,有时是在厕所。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赵倩倩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在赵倩倩懵懵懂懂地有了少女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颗糖”这个洗不掉的外号。越长大,那些加在自己身上的丑恶看得越清晰。看得越清晰,越接受不了自己。而不肯接纳自己,正是痛苦最本质的原罪。
赵倩倩往日疯疯癫癫、时哭时笑的场景,似乎都变得合理了。
爆料者最后透露,赵倩倩目前正在和一个四十多岁弹棉花的大爷交往。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险恶。不费一兵一卒,对方溃不成军,我应该幸灾乐祸的吧,可我心里像被狠狠地拧了一下,酸到痉挛。
帖子发出来的那个下午,赵倩倩红着眼睛冲到我们班,众目睽睽之下,赵倩倩冲到蒋天泽的课桌前用力地捶打他,死死地扯着蒋天泽的袖子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她抽泣得很厉害,疯狂的委屈和无措灌满了每一个字。
“是你对不对?蒋天泽,你怎么能这么做?呜呜呜……我们从小在一条大街上长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你是怎么对别人的?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吧。”蒋天泽不还手,低着头任由赵倩倩发泄。他的表情淡淡的,眼睛里的酸涩隐得深深的。
赵倩倩木然地将头转向我,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
看着赵倩倩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突然有些无奈——她果然是个不会算账的人,连债主是谁都拎不清。
突然,赵倩倩冲过来要掐我的脖子,嘴里恨恨地喊道:“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围着你转?我恨死你了!”
她的力气很大,三两下便将我的头发抓乱了。混乱中,我随手抓起桌上的圆规,冲着赵倩倩的手臂扎了下去。赵倩倩尖叫一声,吃痛躲开,锋利的圆规尖在她黑瘦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狗,赵倩倩气红了眼,抓起手边的凳子抬手砸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蒋天泽站起来一只手将我扯开,另一只手去挡那把黄腿黑面的木凳子。
凳子砸下来的那一刻,蒋天泽闷哼出声,眉蹙成了疙瘩。
看着眼前的一切,赵倩倩似乎突然没了力气,哭着跑出了教室。临走前,她眼底不加掩饰的恨意,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没来由的恨意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我实在不能理解,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竟让她恨成这个样子?
看到赵倩倩离开,蒋天泽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用右手吃力地托着受伤的左臂,缓缓转身。洁白的校服袖子被渗出来的血染红,显得格外狼狈。
蒋天泽狼狈的样子,在我心里激不起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水花,反倒让我心痛得要死——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他每次都把事情弄得这样糟糕?
“蒋天泽!”我的声音不算大,却让眼前的身影明显僵在了原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般,他试探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他的动作,轻缓得不像话,仿佛生怕惊扰了我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我……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蒋天泽轻声抢白道。
我直直地望着蒋天泽疲惫深邃的双眼,没有平日的乖张和霸道,眼神里剩下的只有一汪似曾相识的卑微。那样憔悴的眼神,几乎让我说不出准备好的残忍说辞。
“如果你弥补我的方式就是调头伤害别人,还是算了。”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有多远离多远,最好叫我这辈子都见不着你。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我想清净清净,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走,我就……”
“好。”蒋天泽继续轻声抢白道。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却说得那样吃力,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的眼圈红红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掉眼泪。
他这样好面子的人,怎么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他仓皇转身,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一个心碎的眼神和一个不潇洒的背影。
蒋天泽难得说话算话,那是迄今为止,我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