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了上菜了!这回有肉!”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乡亲们都激动了起来,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想好好见识一下许八斤用来办嫁女酒的肉……到底长啥样!这么一来,反而没人抢菜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想看看那道肉菜。……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就是许家用来宴客的,最主要的一道肉菜?一碗乱炒?大菜碗里盛着些切碎了的菌菇丝、青菜头、白菜帮子、萝卜片、辣椒段,以及两三片拇指大小的肉片?现场变得异常安静……“哇!爷爷我要吃肉!”也不知是谁家的娃娃大哭了起来。嘻嘻、哈哈、嘿嘿、呵呵地怪笑声音响了起来。一部分人是真被逗笑了,但大部分人是被气笑的!——乡里办喜事,那菜式都是约定俗成的:办喜事一般是八菜一汤一主食,一共十道菜,三荤七素,寓言十全十美;办白事就是六道素菜,以豆腐为主,外加一主食,一共七道,寓言七道轮回。然而在当下,其实大家都穷,办筵席都要靠赊帐。但一场喜事办下来,收了份子钱再去将采买菜品的钱付清,基本上还是很有一部分的盈余的。只是,家境殷实些的,会在办喜事的时候,将那三道荤菜给办成全荤的;家境实在穷,连赊帐都赊不到的,也会咬牙把那三道荤菜给办成半荤菜……可谁也不像许家这样!拿些杂菜胡乱配两片肉……还只办十席,这十碗肉菜里的肉,加一块儿够半斤吗?这算几个意思啊?“许八斤我草泥马!”有人怒吼了起来。许八斤拿着旱烟杆站在一旁,看着骂他的那人,目露凶光,“你再骂一句试试?你想吃吃,不想吃滚!老子还看不上你们这号人!”“哟,还真把自己当成城里大官的亲家了啊?”那人不甘示弱地回骂,“我说,你家许翠到底嫁了没有?要是真嫁了,把她男人拉出来溜溜啊!没准儿今天是你家许翠一个人结婚吧,啊?那个小白脸其实是跟他那个姓田的女知青一块儿逃婚了吧……”“你胡说!”一个尖锐的声音愤怒地响了起来。——许翠?众人一愣,便见一个装着菜的菜碗朝着那人飞了过去!那人猝不及防地捱了一下子,热辣辣的杂菜炒肉泼了他一头一脸!“马了个鸡!”那人勃然大怒,将圆桌一掀……只是,随着许翠一声尖叫,许八斤和许爱军、许拥军几个早就已经一拥而上了!见这儿打起架来,胆子小些的、以及老人、女人和孩子们连忙急急地往外跑……胖婶儿也努力地护住了方氏与傅楚窈,带着她们往外头撤。嫁女酒(五)许翠和徐耀华的婚事出了乱子,还有人在婚宴上大打出手!方氏与傅楚窈啥也没吃到,只好饿着肚子回了家。一进家门,傅楚窈立刻把所有的门窗全部都关了个严严实实!厨房里的灶台上,中午的时候还剩了一坨冷饭。都这么晚了,那就随便整个汤泡饭吧!傅楚窈便去厨房里烧了一锅开火,打了四个鸡蛋下去,又摸着黑去菜园子里剥了几片菜叶子下来,洗净撕成一条条的,也扔进了汤里。待锅里的蛋花菜叶汤大滚了之后,再加入盐和香油调味,最后抽掉柴火,使火势转小,再把那坨冷饭倒进锅里,做了个汤泡饭。盛好了两大碗汤泡饭以后,把炒锅拿端下来清洗干净,再架上了烧开水的双耳锡锅。接下来,傅楚窈又从腌菜缸子里拿了些奶奶做的辣白菜什么的,还挖了几块自制的豆腐乳用小碟子装了,这才用个托盘,连着那两大碗香喷喷、热乎乎的汤泡饭一块儿端了,去了堂屋里。此时方氏烧好了炕,说道,“今天咱俩就歇炕上啊,天气怪冷的,恐怕夜里又要下雪。”傅楚窈应了一声,又道,“奶奶先吃饭。”祖孙俩在半热不热的炕上对坐而食,各自捧着一个大海碗,嘶溜嘶溜地用勺子舀着美味的汤泡饭,呵着气的吃。不得不说,肚子饿了,吃什么都觉得香。溏心蛋鲜是鲜,但味道却淡了点。但是没关系啊,奶奶做的辣白菜又酸又辣又爽口。咬一口溏心蛋,再吃点辣白菜……这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啊,吃到了一口豆腐乳!赶紧再喝口淡味却又滚烫的菜叶汤,吃些被热汤泡得软软烂烂的饭粒儿,再配上一口辣白菜的酸辣……若是觉得味道不够,那再来一口豆腐乳的浓重咸鲜!清淡的菜汤与重味的豆腐乳,倒也搭配得正好浓淡相宜。大半碗汤泡饭落了肚,傅楚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吃完碗里的米粒儿饭,再喝下混了辣白菜和豆腐乳的白菜蛋花汤,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人生简直不要太完美好吗!如果一定要添点儿遗憾的话,那么,就让我吃到撑吧!方氏见一碗剩饭泡汤也让孙女儿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又是好笑、是心疼,但还是出声阻止孙女儿继续进食,“好了好了,若是白天吃撑了,走动走动克化一下就好;这大晚上的,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吃这么多,当心积了食,一是毁胃,二是积肥!”傅楚窈吐了吐舌头,只是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碗里剩下的半碗菜汤,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奶奶,许翠家摆嫁女宴,至于这么寒酸么?还不如咱家吃剩饭呢!”她嘀咕了一句。方氏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泡饭,秀气地送进嘴里,待咽尽了嘴里的饭粒儿以后,这才来了一句,“许八斤乱搞!哪有人这样办喜事的?省了那几个钱,倒教村里村外的人都看不起,何必呢!”傅楚窈又好奇地问道,“奶奶,跟许八斤他们打起来的那个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的?”“像是陈家村的,我也不认得,就觉得有些眼熟,”方氏答道。顿了一顿,她又说,“你想知道原委,明天你二柱婶肯定会上来的,只管问她就好了。”傅楚窈眨了眨眼。——奶奶这是……同意她听八卦了?吃完饭,祖孙俩各自洗了脸、洗了小澡、又烫了脚以后,方氏依旧考了傅楚窈好几个医案和好些草药知识,傅楚窈答对了十之八九,却还是答错了几个。方氏板着脸儿训了她一顿,直到外头果然唰唰地下起了雪沙子,祖孙俩这才熄了灯,歇下了。果然,到了第二天一早,当傅楚窈洗漱完了准备去厨房做个油茶当早饭的时候,二柱婶就冒着鹅毛大雪过来了。不大一会儿,胖婶儿也到了。傅楚窈赶紧又多做了两份油茶,还蒸了一大碟子的红薯,一块儿端到了堂屋里的炕桌上。正好胖婶在问二柱婶,“昨天跟许八斤打起来的那个,是谁啊?”“哦,那个啊!那个是隔壁陈家村的,之前看上了许翠,托人来说亲,许八斤贪图人家彩礼给的多,就答应了!结果后来许翠攀上了徐耀华,那跟这个姓陈的不就吹了?但是许八斤不肯退彩礼钱!”“那个姓陈的就说,彩礼钱不退也可以,那他就娶了许碧去。为了这个,许碧要寻死……后来这个姓陈的怕闹出人命,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大概是昨天这人听说许翠结婚,过来看看,又想着许翠攀了高枝,却又不退彩礼钱给他,所以趁机闹事吧!”二柱婶答道。方氏也问道,“那昨天……后来有没有什么事?”“那能有什么事?许八斤毕竟养了两个儿子,而且这事儿还是在咱们村里发生的……外地的来咱们本地闹事儿,虽然说许八斤也讨嫌,但要是真让许八斤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以后我们梁家村的人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后来,那个姓陈的被梁大壮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