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娜久未上牌桌,一方面是被儿子上回亮刀的气势给慑住了,另一方面,她最近跟着王亚琴在捣鼓别的生意。傅云宪面前,苏安娜打了少许铺垫,就准备提借钱的事。
“最近手头有……”
苏安娜刚一张嘴,许苏拿着把切菜刀就出来了,刀身约有三分之二的手臂般长,森然雪亮。
以为自己的疯儿子又像上回那样抄刀砍人,苏安娜吃了一吓,脸都青了:“你……你拿刀干什么?”
许苏看着她,又扭头看傅云宪,敛了敛脸上杀气,乖巧地说:“削苹果。”
从冰箱里取出两只苹果,许苏洗了洗,开始乒乒乓乓地切削起来。那架势哪儿是削苹果,就是剁苹果泥。他在威吓苏安娜。苏安娜本来想提借钱的事,但听见许苏动刀的声音,便没敢开口。
削完的苹果瘦两圈,许苏递给亲妈,毫不客气地说话:“上楼吃去。”
苏安娜朝许苏挤眉弄眼又努嘴,撺掇着他向傅云宪开口。许苏自然也是一点就透,这老太太确实就是缺钱了。
但他不愿意。他不想这个时候,还给傅云宪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对母子以目光jiao接,眼神里头内容杂沓,像兵戎相见。你来我往间,许苏目露凶光越来越勇,一脸杀气腾腾,苏安娜反倒越来越怯,愈招架不住了。
许苏现自己亲妈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而苏安娜也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了解肚子里掉出来的这块rou,这回没有麻友替她挡刀,那可就真得挨亲儿子的宰了。
这场对峙终于以苏安娜的失败告终。她悻悻上了楼。
苏安娜上楼之后,傅云宪倒笑了,他抬手捏捏许苏的脸:“够凶的,你妈都怕你了。”
久未被这温热而粗糙的手掌触碰,许苏鼻子一阵酸:“叔叔,那些人……有影响吗?”
听出许苏是问跟死磕派的那些纷争,傅云宪轻描淡写:“同行相忌,这算个屁。”
许苏眼里,傅云宪三字绝对是无所不能的同义词。他见不得他遇上不顺,哪怕是毫厘甲尖那么一点点,还是因为自己。他愈懊悔自己当时的莽撞。
傅云宪低头看着许苏,问他:“有话说?”
许苏确实有话要说,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傅云宪不会同意他去何祖平那里,只怕他想帮忙,结果却适得其反。想了想,许苏说,叔叔,你躺着,我给你揉揉太阳穴吧。
傅云宪在市忙碌于蒋振兴案,刚下飞机就被苏安娜喊来这里,马不停蹄。确实倦了,头一碰上沙,眼皮便觉沉重。许苏轻柔地替他按摩太阳穴,令人感觉舒服,傅云宪鼻息渐沉,很快就睡着了。
从这个角度看傅云宪,就能看见隐藏在他头里的那道疤,比正常皮肤颜色略暗,狭长凸起,显得狰狞。许苏一怔,随后想起这条刀疤的来历,年深月久,他都快忘了。
几缕月光渗过窗台,挂在老旧的窗帘子上,厚重又油腻的布料就变了材质,像轻盈的纱,随夜风轻抖。
月光在傅云宪脸上投下一片y影,他英挺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变幻,瞧着特别英俊。
许苏清楚苏安娜就在楼上,没准儿正偷听偷看,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与傅云宪唇对唇地碰了碰。
许苏从来没主动吻过傅云宪。对于男人与男人接吻这些事,不抵触、不拒绝就算长进了,许苏自己都没想到,此刻只是轻轻一下嘴唇触碰,却令他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心悸之感。
许苏初吻的对象不是白婧是白默。一群人玩国王游戏,结果抽中许苏与白默,下命令的是个小姑娘,照网上话说就是个腐女,非让两人打个啵不可。白默当时已经喝高了,故意扔了一瓣生蒜进嘴里,笑嘻嘻地搂过许苏就亲,还用上了舌头。一股浓重的大蒜味道弥漫齿舌间,整整恶心了许苏一个月。以至于不久之后他真的与白婧接了吻,脑海中陡然划过那张与白婧眉眼相似的脸,兴奋劲登时全没了。
对于那个充斥着蒜味的初吻,许苏始终引以为憾。
然而就在刚才,有些缺憾终于缝补了,有些感情终于对上茬了。
脱了鞋,许苏轻手轻脚地爬上了沙,大半身体叠在傅云宪的身上,埋脸睡进他的怀里。
许苏醒来时,傅云宪已经不在了。不大的房子,寻遍楼上楼下门里门外都不见人影,许苏心慌不定,问苏安娜,问门口总是叫错名字的那个卖早点的,傅云宪什么时候走的?
前者刚醒,蓬头垢面呵欠连天,掀了掀睡裙要去蹲厕所,没工夫搭理耳边聒噪;后者根本不知道傅云宪是谁,挠头问他要不要来一副大饼油条。
约莫早晨六七点的光景,淡淡晨光掠过房顶,鸟在枝上啁啾。许苏拎着一塑料袋的大饼油条回到屋子里,木着一张脸,缓缓坐回餐桌旁。苏安娜从洗手间出来,在睡裙边擦了擦自己的湿手,扯了根油条吃起来。刚zha出来的油条,金黄油亮,香气四溢,但仍没堵住苏安娜的嘴,她问儿子:“傅云宪呢?昨晚不是睡沙上了吗?”
许苏扭过脸,低头看厅里那张沙,仔细寻找昨儿夜里两人同榻共枕的痕迹。他明明清楚记得自己就是这么束手束脚地叠在傅云宪的身上,满心忐忑与欢喜地跟他凑合了一整夜,可此刻天光转亮,窗帘子依然油腻肮脏,哪儿还有昨夜里轻薄如纱的朦胧美感他好像又不确定了。
许苏不愿意承认,他示好了,讨饶了,可傅云宪似乎并不领情。
“那姓傅的是不是不要你了?”苏安娜突然贴近许苏,说话时嘴唇动得夸张,口中饼屑险些喷在许苏脸上。许苏猛地往后躲开一步,苏安娜呼出的气息令人嫌恶,像含着一口馊饭。
“不要你了,是不是?”见许苏没回答,苏安娜又追问一遍,她天生调门高,这话听着分外刺耳。
“这话问的哪儿跟哪儿啊……我们就是最正经和谐的叔侄关系……”许苏忽感倦意,他几乎一宿没睡,也就临近天亮时分才眯了眯眼睛,“他手头有个大案子,忙得很……”
“哪儿正经了?当你妈瞎啊!当着人面都睡上了,背着人指不定还做出什么什么事情!”苏安娜难得地没追根究底,从许苏手里提过塑料袋,又转身上楼去了。她边走边嘀咕,自己的儿子就是被傅云宪睡弯的,许家如果断子绝孙,头一个就得找他负责……她还说了些关于钱的事情,好像挺紧急,但许苏没仔细听。
许苏重新回到沙上,蜷起身子,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