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喜欢K歌的筱笙,这一晚情绪低落到了地板上了。他本是凡事要讲原则的人,但他今天一点原则都没有,说好的八点上网,他忘了;说好的今后晓洁要来,他会转身离开,他也没做到。他也试图宽慰自己,我努力了,我刚刚就冲出了歌厅,谁知又撞上晓洁了呢?但另一只精神的手又来掌掴他,你有种你现在也可以往外冲啊?然而他没有动,他不是那种矫情之人,现在冲出去确实显得多余了,何况,现在不是为了陪晓洁一人才留下,而是为了整个团队的气氛不遭破坏。
而晓洁却截然不同,她一进厢房,就很快变得温柔起来。舞厅里音响开得太大,不方便聊天。晓洁就看着筱笙,一会儿给筱笙剥桔子,一会儿用牙签给筱笙挑一片苹果。筱笙的同事纷纷过来要和筱笙干杯,眼睛却盯着晓洁。晓洁很大方地朝他们微笑,筱笙却只得通过豪爽地喝酒来掩饰自己复杂的心情。
而远在省城的秦苗此时正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她双手插在紫色风衣的兜里,寒冷的路灯光像一把发出寒光的利剑,刺得她挺不直腰干。她在网吧里泡了两个小时,而筱笙的QQ头像却一直是灰色的,就像她的心情一样。短短的一段路,秦苗却走了很久很久。回到宿舍,里面没人,小梅肯定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去度周末了。
秦苗黯然地走到床前,床上躺着的是织了半截身子的毛衣,她为筱笙织的,但如今她觉得那是自己在给自己编织的一个谎言,或是一个恶梦。是啊,如果说上次是偶然因素带来的误会,那么今天呢?一天之内的约定,他竟然会忘记!或者根本没忘,而是和那个女教师潇潇洒洒地去度周末了!秦苗将床上尚未织成的毛衣拎起,随手丢在椅子上,然后衣服也不脱,就钻进被窝里了。
小梅回来了,叫了声秦苗,没回应;又在拱起的被子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秦苗翻了个身,还是不回应。
小梅问:“怎么啦?和白马王子Q聊了一晚上,还这么早能睡着?不激动吗?”
秦苗冷冰冰地说:“睡得正香呢,吵什么吵!”
小梅一听不对劲,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到底?”
“没事儿,就是想睡觉,你也睡吧。”
小梅将秦苗的被子一掀,发现秦苗竟然没脱外套。小梅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秦苗,有话就说出来,别窝在心里,你今天肯定有事!这么一问,秦苗就抽泣起来。”
这时宿舍的电话响了。小梅一看,告诉秦苗说,是筱笙打来的。秦苗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示意小梅别接。电话响了一声,就停了,根据他们的暗号,那一声代表着试探。过了一会儿,电话再响起,响了两声,那代表着“想你”“爱你”。然而,本是世上最浪漫最动听的音符,现在秦苗听来却像是刀刃切割金属似的令她心寒。电话再次响起,如果响三声,代表晚安;但这次电话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小梅说,去接吧。秦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小梅说那我接吧。秦苗想拉住她,但没拉住。
小梅按的是免提,因此秦苗能听见筱笙的声音:“秦苗,苗,苗,你说话呀,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行吗?”
小梅对着听筒说:“我不是秦苗,我是她的同学。”
“你让秦苗接个电话好吗?”
“秦苗……”小梅见秦苗拼命摆手,又马上说,“她还没回来,有事要转告吗?”
“没回来?哪去了?难道还在网吧?可我没看到她在线呀!”
“她不是一直和你在上网的吗?她什么时候走的你会不知道?”
“不是,我今晚单位有事耽误了,没上网!”
“谁叫你失约呢?哎哟,好冷呀,也不知秦苗在外面冷不冷。”小梅故意弄出哆嗦的声音。
秦苗看着小梅那样子,想笑却又没心情笑,只是一个劲地叹息。而电话那一头,筱笙也传来一声声的叹息。小梅干脆将电话挂了。
过不了几分钟,电话又响起。筱笙客气地问,秦苗回来了没有?小梅不耐烦地答,没有没有,我都睡了,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冻死我了。挂了电话,过几分钟电话又响起,小梅按了免提,直接喊,没回来没回来,会担心她就别失约!说完就将电话挂了。小梅问秦苗,再打来你就接了吧?折磨得他差不多了。秦苗说,让他死了好了,我绝不心疼!
电话又响起来。小梅说,她没回来,有话你说吧!听筒里传来筱笙的声音:“不可能,她生活很有规律的,她从来不玩通宵,她也从来不愿借宿,她也不可能轻生,因为她能够面对一切,除非她遇上了歹徒,或是发生了车祸……”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是筱笙带着哭腔的声音:“千万别有事,秦苗,今天你是生我的气了吧?可如果你能回来,听听我说出原因,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在这里!我在网吧干坐了几个小时,累了,想睡觉,明天再说吧!”秦苗冷冷地应了一声,让小梅将电话挂了,电话线也拔了。
关了灯,小梅回到被窝里,发了一句感慨:爱一个人,好难!秦苗没吭声,她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筱笙说的每一句话。她突然坐了起来,惊呼道:“小梅,小梅,我担心筱笙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刚才他说如果我听到了原因,一定会原谅他的,看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都搞不懂你们了,刚才那么绝情,现在又担心起他来了!”
“你不知道,开始我头脑里想到的就是他和那个女教师在一起,我一点也没往别处想,现在才想到可能有别的原因,小梅,我是不是太不信任他了?我怎么会这样?我过去很相信他的!”
“唉,可能是爱他更深了吧,占有欲更强了吧,生怕他被人抢走!”
“不是,我一直这么爱他的,一开始就爱得很深,可是自从上次撞上他和那个女教师在一起之后,我就总觉得他变了,变得像韩老师一样喜新厌旧,像我过去的一个同学雅林一样见异思迁。”
小梅又安慰了她一回,但秦苗还是不放心,她起来重新将电话线接起,但这个夜里,电话却再也没响起了。
而筱笙今晚更是个不眠之夜。值班人员来了,他离开了办公室回到宿舍,没开灯,摸到自己床上,躺下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连呼吸声都像带着回音。刚平不在,他公开跟清香同居了。就算刚平在,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看似骂骂咧咧实是安慰关心了。恋人和自己误会越来越深,朋友和自己隔阂越来越深,筱笙第一次感到异常孤独,孤独到了恐惧。
筱笙在假想,要是刚平在,会怎么和他对话。后来,他就迷糊过去了,都不知是醒着时假想的对话,还是睡过去后做的梦。情形是这样的:
筱笙推门进来,脚踢在了椅子上。刚平问,你干嘛去了,深更半夜的,吵死人。筱笙只好将今天的事说了。刚平笑道,呵,也许是她想找你点儿茬。筱笙生气了,说,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筱笙想说你以为她是雅林,但这么伤人的话,他没说出来。刚平说,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是的,当初我也总认为我的雅林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而事实证明,还是一样的!筱笙问,你是因为生雅林的气,所以才跟清香好?你会后悔的!刚平反问,后悔什么?总比背着你跟别人上床要好!总有一天,我会让人明白,我不只是个让别人来睡我女朋友的可怜人,我也可以睡别人的女人,那时候,如果有兴趣的话,也许会找雅林再做做 爱,顺便告诉她我都睡了谁!筱笙用手捶了床板,愤怒地吼道,刚平,你彻底变质了!你没救了!刚平也吼道,你以为我想这样的吗?是逼的!是蔡狗官逼的,是雅林逼的。筱笙问,刚平,如果你这样想,你大学读那些书干什么?你参加那么多集体活动干什么?受那么多委屈去入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参加工作后能适应喝茶看报玩女人的生活吗?
筱笙醒了,或者说,他结束了他的假想,他喃喃地说:
迷失,都在迷失,太多美好都在迷失!我们从书本上学的是一分汗水一分收获,但生活中流血流汗的可能一无所获;我们书本上学到的是诚实守信,然而我们身边却处处是谎言!流汗的没了收获,就再也不愿流汗;诚实的人被人骗了就再也不愿相信真诚。就连秦苗听到雅林的故事,她看我的眼睛,也都扭曲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筱笙感觉脑袋上的血管在往外膨胀,膨胀,又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这些血管上爬啊挠啊,还发出很大的声响,他就一只只地捉着虫子:里面有秦苗、晓洁,有刚平、雅林、清香,有平洛书记、小东。当然,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虫子,筱笙怎么会知道,这当中应该还有丁社长和小乔呢?也就是说,生活,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