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晖?”“自然。”凌若忆会在此时因为这个名字而感到疑惑不已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他们在来到邺城之后就与在旅途上所结识的赵晖分开了。凌若忆以及凌封,扎乾顿住进了齐麟的府邸之中,赵晖则住到了赵家在城南的行馆。两者所住之地距离十分远,又有多个坊将其隔开。因而……他们来到邺城之后,除了曾和赵晖一起享用了一顿洗尘宴后就几乎再无见过面了。或许,这之中……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下慌忙。凌若忆自两年后再次见到赵晖之后便一直觉得对方并未认出自己来,并且小心的维系自己的琴师外表,极尽努力不令赵晖发现自己。怎料……这个看起来坦荡不已,且对许多事都十分迟钝的边军少将却是粗中有细,仅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便认出了她,却是不拆穿凌若忆的伪装,装作自己并未认出她一般。到了最后,竟是该要抓人的比该要被抓的都装得像。如此一来,凌若忆再面对着赵晖时自是会尴尬不已,更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赵晖会不会在自己的哥哥,甚至是其它人面前扯出那段她在草原上的往事。这般心态自是令得凌若忆最好与赵晖别再抬头不见低头见,省得再惹出事端。至于凌封,他则是因为替河中王新收的小弟扎乾顿曾绑架且威胁尧国公主要伤其性命的黑历史而抱着和凌若忆近乎相同的心态。南阳虽答应了不再计较,可凌封对此事还是心有余悸。在这般的感情驱使下,凌封凌若忆兄妹便更是怕见到赵晖了。然而……凌封此刻又是为何会突然提到赵晖的名字?此言令得凌若忆心下疑惑不已,以眼神询问其兄长。只见方才外出归来的凌封走到了凉亭中所拜访的案几上,从茶壶中到处一杯香茗,喝了一口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为何会答应帮助赵晖一同去找到尧国的南阳公主?”此言一出,令得凌若忆恍然惊醒,这便仿佛猜到了凌封意图般的向他望去。是的,凌封曾与赵晖有一约定。若是他帮助赵晖找到南阳公主的下落,并将其救出,赵晖便将凌封引荐给大尧皇帝蓝潜渊,令其得以与尧国相商购买铁矿之事。而赵晖在早朝之时的引荐……则成为了凌封见到蓝潜渊的最好机会。届时……凌封必能与蓝潜渊说道些什么,有关河中打算向尧国购买铁矿石的意愿。有关……月族人想要向他讨要的东西。更有关……月族的若忆公主。“或许,我可以乘此机会和尧国皇帝说些什么?比如……那个他正在彻查下落的女子正是月妃的女儿。若是如此,你以为……皇帝还会为难他?”凌封似是胸若有成竹一般,仿佛他已确信自己此行可以令齐麟摆脱那个麻烦。然而凌若忆听其所言却是不赞同的皱起了眉,沉吟道:“那样……或许反而会令齐麟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要知道……蓝潜渊曾想要杀我,若非蓝世绩以及蓝郁为我求情,或许他真能做出如此事来。况且……他也不认为我是月妃和他的女儿。”然而此言却是得到了凌封的轻笑否定。这名在河中之争时发挥了极关键作用的月族太子十分肯定的说道:“不。若他不认为你是姑姑和他的女儿,他便不会在姑姑死后将整个冷宫全都遣散,赦免那些冷宫妃子,让她们得以回到各自家中,更不会为她建造妃子陵。仅凭这一点,不论他会否想要杀你,他都不会因此而为难齐麟了。”凌封所说……正是他们那日探访冷宫后所得到的……被尘封于宫闱之中的秘事。三年半之前,尧国皇帝蓝潜渊在将月妃所出之女流放北疆之后便将月妃从冷宫中接出,对其百般荣宠,命太医不计代价的对其用下最为珍贵之药材,更将其接至自己的寝宫之中。然而……即便是这般的荣宠,也未有挽回这名在冷宫之中孤自等待了太多年的女子。未过几日,她便红颜消陨了。在那之后,蓝潜渊似是被冷宫之中的森然情景所撼到,终觉这一处……对于曾经风光无限的女子而言太过残忍,便将冷宫全都遣散,令那些已然疯傻的女子得以回家。又过了几日,蓝潜渊终是下令将月妃特封为宸妃,更为她建造了一座妃子陵。这之中所蕴含的……究竟是如何的圣意?曾有人议论,却终是未有猜到。然而凌封却觉,那正说明……蓝潜渊在最后时刻终改变了他固执了十四年的想法,更认为,被他流放的冷宫公主,实乃尧国真正的公主殿下,而绝非不得与外人道出的皇室之丑。正是因为如此,凌封才敢有如此大胆的提议。“但此事到底会如何……终究全凭你愿不愿意了。”听闻凌封竟是有意令她将自己已经舍弃了许久,并且……若是未有遇到南阳,未有遇到赵晖,可能此时已然忘却的身份再次捡起,甚至……将其告诉全天下的人,凌若忆心中难免抑制不住的排斥道:“愿意是如何?不愿意……又是如何?”“若是愿意……我自会在面见尧国皇帝的时候提到我月族若忆公主。若是不愿意……齐麟那小子也就只好自求多福了。”凌封明白若忆心底的排斥,却是假装不知道般的在凉亭的案几前坐下,笑意不减的看向自己的妹妹,更令她也一同坐下,与自己面对着面,品评这亭中的微风。片刻过后,凌若忆在内心挣扎许久之后终还是一同坐了下,为自己的杯中再倒上已然温了的新茶,抬眼看向凌封道“你认为……我会害怕?”“当然不。只有不愿,而没有‘怕’这一字。若论怕,真正会怕的究竟是谁……此事还不一定。我曾于父皇处见过姑姑年轻时的画像。我以为……你与姑姑年轻时的样子起码像了七分。因而……当你站在蓝潜渊的面前时,会感到害怕的……究竟是谁?”赵府之行会感到害怕的……究竟是谁?这或许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更是让凌若忆感到心头猛然一震之言。她似乎,从来便十分排斥蓝潜渊这个人。排斥着见到他,排斥着与他有任何的瓜葛,更排斥着……让任何人知道她曾经冷宫公主的身份。若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两度遇到赵晖,又在此次前来邺城的路上遇到了南阳,或许凌若忆已在这几年来的自由不羁中忘却了曾经将她束缚于冷宫之中三年的身份。然而即便是遇到了那两人又如何?凌若忆终究还是觉得曾经的身份离她是那么的遥远。既已舍弃,就毋再归来。可,她对蓝潜渊所保有的感情又究竟是为何?深恶痛绝?不,绝非如此。若说她会恨着那个平定了乱世的开国之君,只能是因为这个身体的母妃,月妃。然而她与月妃却是并没有那样深刻的感情。她还记得刚来这个身体时所过的每一天,更记得那时的不适与无助。整座冷宫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锁一般,锁住了她,也锁住了这里的所有人。即使是外界在十数年间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们也不会知道。同样的,不论她们在此处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任何人前来问津。并且,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健全的心智,终日疯疯癫癫。这里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好好的听她说话。而她……似乎也会在漫长的时间中终究也变得和这里的其她人一样。那个在疯言颠语间说着自己是她母妃的女人几乎每到半夜的时候都会用力的抓着她,将她摇醒。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某段时间内,经常半夜跑到别的院子去睡觉,以求安稳一眠。直到她在被不断被捉弄着的过程中向武痴殷妃娘娘习得了武功,有所傍身之后才逐渐的克服了最初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