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儿哼了哼道:&ldo;可不是,不知道的,以为张老大上战场杀敌了。&rdo;
这回我也嚼舌根说:&ldo;最好请个人去外面把风,免得把人家吓得直接报警。&rdo;
我们嘀嘀咕咕不久,小四姨兴起举杯与我们碰杯,一个两个又马上换上拍马屁的笑阿谀奉承,谄媚恭维小四姨一个女人开茶楼多辛苦啦多厉害啦,最后说些年底的祝福话。
琳达喝了些酒,借头晕的理由靠到我肩上不禁又说,甩手翘脚老板,好辛苦啊,辛辛苦苦让老赵帮她开了茶楼方便打牌。辛辛苦苦挎上香奈儿包包走到车库里,辛辛苦苦把脚抬到名车上,辛辛苦苦踩着油门,辛辛苦苦开到茶楼里来,辛辛苦苦把钱拿了就走,多么多么的辛苦啊!
我对着大家笑得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她们也灿烂回我的笑,祝福来祝福去。
男人们到最后都喝趴了,没喝趴的也犯了精神病似的胡言乱语,小四姨扶了老赵晃晃悠悠回屋,酒糟红鼻老光头则被闫岚姐架走了,小凤儿过去帮忙搭了把手。
半醉的琳达既不帮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帮自己,非常固执地挥手赶人,勉强能自己走回去。还剩一个醉醺醺的周延将头搁在手臂上,不省人事。
我艰难将沉重的周延带回房间里,有些疑心他装醉,我潜意识以为他比他们都能喝,怎么会喝得这么死呢?我便蹲在床边观察他,也促狭挠了挠了他胳肢窝,看看他是不是真醉到断片了。
我正挠着,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了,我微微抬脸冲他笑,&ldo;我就知道你……。&rdo;
我的话未完,被他打断了。
因为他也晃着抬起了头,眼皮半睁而显迷离,下一刻我后脑勺被他热乎的手掌给按住了,我受了压迫而身体前倾,他酒味儿浓重的嘴就在那时竟挨在了我唇部,软软的,凉凉的,唇与唇触碰的时刻,悸动无尽涌来。
周延挨过来的唇还没开始动一下,他那张抵在我眼前的脸憨笑了一笑,期间鼻息浓重,近距离以鼻若即若离蹭了蹭我,他整个身躯就倒了下去。
我呆着,怔着,嘴上和脸上似乎还残留了他混杂着酒味与烟味的气息,有那么一点儿臭,男人的臭味有,不知哪里来的女人香味也有,然后我发现,那是我自己的香味,我的气味和他的气味才也纠缠在了一起。
久闻其香而不知香,久闻其臭而不知臭,不同的味儿在空气里碰撞融入的那一刹,仿佛就醒目了。
我恍惚地逃出来以后,闫岚姐和小凤儿竟又坐在了院儿里剥坚果吃酒,一见了人我立刻稳住了自己,很庆幸我发烧的脸在黑夜里得到了遮掩。
她们喝过酒以后,说话也不那正经了,一个调侃我,送喝醉的男人都能回来得了。
一个娇笑着骂周延不是男人,真把自己喝软了。
我悻悻欲走人,闫岚姐非拉我坐下喝酒,说现在是女人的清净天下了。没喝几杯,这俩娘们也都半醉了,小凤儿还迷糊地问:&ldo;小四姨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叫小四姨呢?哪里像姨啊,明明就是我姐,被那蛤蟆老狗男人……&rdo;
她后头的话说得含糊不清,也不晓得说了什么,大抵不是什么文明的话。
闫岚姐笑嗤嗤地解释,&ldo;人家排行老四吧,小四姐不好听,小四姨还将就,立威风压你们的。&rdo;
&ldo;去她的……&rdo;小凤儿渐渐没了声儿,脸都埋进了坚果壳儿堆里,也不知她婴儿肥的脸被硌得疼不疼。
我没敢继续喝,只想保持清醒,闫岚姐倒酒给我喝,我趁她喝的时候将酒往后洒,院儿里灯光昏暗,也看不仔细。不过我觉着她有可能晓得我洒了酒,闫岚姐就是个猴精的女人,只不过她不跟我挑明摆了,也许她只是想要有个人陪她说说话。
她还骂小凤儿没用,不能喝就别硬喝,这小肥婆最后还得她来照顾。
到后来,闫岚姐还停了喝酒,她说要是醉了,小凤儿和自己就得在院子里暴尸,没人收殓。
人一喝醉了果然容易说胡话。
但她手上剥坚果的一系列动作却很清楚,坚果被分尸后,摆放得井然有序,壳是壳,肉是肉,分开来摆着。
她不知是在醉了的清醒里说话,还是在清醒的半醉里说话。莫名其妙来了一句,&ldo;小雁儿,别进笼子里当个金丝雀。&rdo;
&ldo;嗯?&rdo;
&ldo;……以前我家里欠债,是老张替我还了,亏他还是个放高利贷的,怎么这么好心呢?哪有掉馅儿饼的事,我就把自己抵给他了。他对我也好啊,每个月给那么多零花钱,可我还是得上班,我好怕我不上班,就越来越依赖他给的钱,以后也不愿意用累死累活的劳动力和漫长的时间,取得那点廉价的工资。等渐渐不满足了,习惯用肉体去换来更容易更多的报酬,这女人啊,就堕落了。&rdo;
她脸上被微光映得亮晶晶的,好像是汗,又好像是泪,表情很微妙,哭和笑同时出现了,人又似乎是醉了的,仍能语重心长地说:&ldo;所以小雁儿,你要凭自己的力量飞起来,别依靠男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难得我都想杀了自己,人生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里,一直不停不停地往下掉,没有尽头,又空虚又乏味。&rdo;
这一刻,大家都醉了,似乎有了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局面。可我当时就已觉得,那些醉酒的人,比我还清醒。处在一种酒醉的清醒的痛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