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二十三四岁年纪,肌肤凝雪,容姿艳丽,双眸若波光带露,纤腰似弱柳扶风,端的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好在云方长年对着众师姐妹,对美色已经习以为常,当下上前一步,朗声回答道:“在下云方,夫人有礼。”那女子嫣然笑道:“神医既来,贱妾便放心了,还望您救外子一命,里面请罢。”云方谨记师尊教诲,出门在外,务必谦虚谨慎,方是太华山素来的风格,当下有腔调地谦逊了两句,随南夫人进了屋。留下九位师兄弟妹呆在庭院里,引起容渊一阵感叹:“这小子很有贪图富贵,背叛师门的潜质啊!”巫恒、承沅心有戚戚焉,都点头称是。林悉见杨篁目光转来,意存询问,顿时了然,低声道:“她便是那位病人城主的夫人,闺名唤作何望舒。”杨篁双目中若有精光一闪而逝,点头道:“果然是位尤物。”林悉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你觉得南夫人是个尤物?我……我不比她差吧……”杨篁转头向她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温润:“师妹清丽如沧海明月,南夫人怎能和你相较?”林悉不料他当面对自己如此盛赞,正喜不自胜,温轩咳了咳,闷声道:“林悉,注意形象,你好歹是太华山弟子,休得在外丢我太华的人。”林悉委实受够了三师弟的毒舌,然自忖拳脚功夫远不及他,眼珠一转:“关门,放小狴!”下一秒,被张牙舞爪的小狴追得在天上团团乱转的温轩大叫道:“林悉,叫你的狴犴停下来!”他拒不承认的师姐笑得灿烂而无邪:“你许久不曾活动筋骨,我让小狴给你疏散疏散,你就不必和你师姐客气啦!”温轩在半空中白发纷飞,衣袂飘飘,瞥见诸位师弟师妹好整以暇地或坐或立,一副壁上观的神态,恼羞燃成了怒:“林悉,你再不叫这畜生停下来,我可要不客气了。”林悉闲闲道:“你还能怎么不客气?小狴是师尊给我的宠物,你还能把它杀了么?”温轩眼中厉芒电闪:“我还怕师尊那老头子不成?你再叫它追我,我一掌便将它宰了!”林悉叹一口气,柔声给师弟科普:“师尊脾气极好,你确实不用怕他,只不过我听说,当年有一个什么玄武帮的帮主不小心得罪了师尊,给师尊找上门去,一个时辰就挑了全帮,连帮中的鸡鸭鸟兽都无一幸免……”杨篁咳嗽道:“二师妹,三师弟也只是口舌之失,让小狴莫追了罢。”三位师妹显然唯大师兄之言是从,齐声嫣然称是。师兄、师妹同时发话,林悉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召小狴回到身边。温轩挟着一阵清风飘然落下,一眼瞧见庭内诸多仆人正木呆呆地瞧着眼前场景,顿觉家丑居然外扬,心中老大有气,喝道:“有什么好看的?再看,少爷把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喂小狴吃!”流光抚了抚额,突然觉得自己的修养又好了三分,和言细语地道:“温少侠无需动怒,适才你在天上御风而行,真是姿仪出众,神功惊人,这些仆役久居府中,未曾见过温少侠这等人品武功,一时惊艳失态,少侠何必和他们计较?”一番话奉承得温轩心内熨帖无比,微眯一双水光潋滟的丹凤目,很有派头地点了点头,就当真大度地不与仆人计较了。☆、其时天下三分,云中城、大秦城、江离城三足鼎立,许多小城势力弱小,纷纷依附三大城池,以求生存。云中城城主南旷微冷酷明睿,江离城城主乔云橫深沉无情,而势力最强盛的大秦城,偏偏有一位最神秘的城主,世人除知道他名叫穆长恭,乃是男子之外,对他的长相年纪,身世来历,可说是一无所知。太华山弟子受萧君圭多年教诲,表面上人人举止谦和,颇有世外高人弟子的风范,然私下里素来热衷于八卦事业,大有舍生忘死之概。林悉更是其中翘楚,当下仗着自己比诸位师兄弟妹们先行下山,多了几日的见闻,不顾流光在侧招待这群太华山所谓的高人,已经满脸黑线,对他们兴致勃勃地侃起自己多方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刚说到大秦城城主穆长恭神秘莫测,从不以真面目见人,承沅便吊儿郎当地点评道:“如此说来,这穆长恭必定是个长得惨不忍睹的男子,若不是丑得太惊人,何必躲躲藏藏的不敢示人?”杨篁微微一怔,沉吟道:“那倒也未见得。”林悉转眼瞥见杨篁正对着殷勤的流光,嘴角边笑影清淡,恰似暮春时节老树上新发的翠枝,点染重叠蓬勃的绿意,然而那绿意并不剔透,反倒带着些勉强。她在心内感叹:“流光,你委实太好客了,师兄,你委实太温柔了。”流光乃是南旷微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对南旷微的忠心,天地可鉴,当日林悉救他之时,他受伤极重,一条命去了十分之九,云方在他身上又是开刀又是缝线,也未见他稍露痛苦之意。然,当他看到南旷微昏迷不醒之后,曾情不自禁,当场滚了一滴泪下来。林悉深谙一句俗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情此景,让她不得不怀疑流光对他的城主乃是真爱,她曾和温轩说过心中猜测,说时眉为之飞,色为之舞,只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够见证一对有着主仆之份的优秀男人相爱相杀的故事,这等机遇委实千载难逢,叫她不得不十分激动。不料换来后者一记翻得漂亮的白眼。因流光对南旷微如此真心相待,连带着对能救南旷微性命的神医的同门也万分地客气殷勤,云中城势力何等强大,流光身为第一将军,跺跺脚也能叫山河为之变色,一声吩咐下去,垂髫丫鬟往来穿梭,点心饭菜流水价送了上来,其规模之宏大,菜式之繁复,味道之可口,以至于后来的林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极其不待见任何吃食。杨篁生性温和,难以拒绝别人的好意,在流光殷勤的招待下,喝了整整三杯苍寒雪芽,端起第四杯的时候,茶杯终于在指尖停留了老大一瞬。林悉自十五岁上喜欢了师兄,多年来一直留心关注他的神态举止,早已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只一瞥之间,已看出师兄春风微笑下的勉为其难。她一向心疼师兄,当即老实不客气地道:“流光,你别给我师兄喝茶啦,你莫非当是饮牛饮马?”流光一片诚心感谢,好心却被当作驴肝肺看待,饶是他气度极好,闻言嘴角也不禁抽了抽,随即低眉笑道:“姑娘说的是,是在下一时糊涂,考虑不周了。”不动声色地给身后丫鬟一个眼神示意,那小鬟着实是个机灵伶俐的,立刻上前将杨篁面前的茶杯换掉,铺上一方洁白的手巾,敛眉退了下去。林悉悲哀地发觉,如果世上有一个人极其擅长皮笑肉不笑,那么还是少惹他为妙。镂花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南夫人款款送出笑嘻嘻的云方,娇媚的凤眼边犹自挂着泪珠,声音娇软似和了糖的蜂蜜:“多谢神医,妾身自会按照吩咐,每日给外子熬药。”流光不及相陪众人,起身肃然道:“夫人,城主现在如何?属下想要看一看城主,不知可否?”南夫人媚声道:“城主已经醒了,只是他身子虚弱,不能见到外人,将军只管放心便是,过得几日,等城主大好了,再见不迟。”她似是微一沉吟,笑道:“若不是神医出手,外子已经性命难保,而今已有转机,真是侥天之幸。流光将军,请你好好酬谢神医及他的各位同门,每人送明珠三斛罢。”流光听得南旷微已醒了过来,欢喜之极,应道:“是!夫人放心,流光必定处理妥当。”他神色之大喜过望,叫林悉看了,又是一阵浮想联翩,暗暗揣测流光和他那位城主是否有点可能,鉴于南旷微已有个千娇百媚的妻室,流光这场暗恋很有可能无疾而终,又或许南旷微突然醒悟了过来,发觉流光才是自己心之所系,果断弃了他那位娇媚的夫人,同流光两人上演一出虐恋情深,也未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