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瑜自然理解祁寒因姜意之死彻底成了大梁的国士,只是旁观者清,累了王景知满腔热忱。
“少小知名翰墨场”的王大人,一辈子也就做了一件有愧于心的事,偏生成了解不开的结。
昔日旧巷里的卖字先生大概也是不记得他拜相之前遇见过的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书童吧!不记得便不记得了,反正卖字先生已经成了一朝权相,那日乔装打扮的世家子弟被一手好字惊了一眼,再后来坎坎坷坷,少年心事被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逼得无所适从,还是无疾而终,所幸他是甘心画地为牢。
三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心思回了临安城,自此临安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
崇安帝在位二十六年,得祁相辅佐,政令清和,在为期间最大的举措便是将北境划入大梁疆域,蛮人和汉人的矛盾得以化解,造福后世子孙。
分化世家大权,将盐铁、粮草经营收归官家,创立了第一个由官府作保的钱庄,其前身便是稷存司,后改成银钱司。
祁相一生没有娶妻,听闻其或有一心上人早年亡故,更有传闻这位祁相实则有龙阳之好,因着世俗礼教不便透露,但不管怎么说,崇安帝在位期间,祁相功不可没。
旧都卖字为生到一国权相,他的一生都富有传奇色彩,情史上也被人大肆宣扬夸大,更有坊间话本流传祁相与政敌王景知亦敌亦友,互相倾心,只是真真假假都付作笑谈。
说来这位王景知的一生,若是没有祁相珠玉在前,也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出身高贵,文采斐然,一力主张创办有教无类的书院,使得蛮人教化,也可通过科举之道造福万民,可他却在大梁渐入正轨的时候急流勇退,再不过问朝堂之事,却也不是游山玩水,隐匿于大梁京都,颇有几分“大隐于市”之意。
大梁边陲虽无韩氏,但有林氏,林氏子弟效仿韩氏遗志,不成王,佑万民,永镇边关。
崇安帝之姊韶阳长公主殿下得□□皇帝教导,感念圣恩,甘愿镇守西南,执虎符,代行天子令,终身未嫁。
自崇安帝后,大梁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盛世,引得边陲小国来朝,大国之名,流传甚广。
而远离临安的花容镇上,时隔近二十年,有一户地主家的女儿于八月佳节要出嫁,据说这家小姐乃是家中独女,甚得宠爱,自小聪慧过人,长的却丝毫没有地主家的富态铜臭气息,反倒是端的落落大方,可这么好的姑娘嫁的确是个穷酸书生,说来还是带了满身家当,到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地主老爷却乐呵呵地道:“我有钱,我家闺女嫁过去总不能叫她因这些俗物伤神,女婿只要宠着就好。”
倒叫镇上的姑娘家纷纷感慨这姑娘会投胎,小伙子们都感慨自己怎么就没有被人家姑娘看上呢?
这话传得花容镇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小姐的出嫁之日,和彦和韩谨难得拖着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身体,赶来凑了波热闹,待姑娘的花轿停下,喜娘搀着姑娘跨火盆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来,撩起了盖头的一角,似是故人犹在,贞静温婉,双十华年。
和彦和韩谨也就看了看就回去了,他们俩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太利索,尤其是韩谨,幼时伤痛伤及习武根基,虽及时救治,骨髓处的伤痛也还是免不了老年遭罪。
老管家故去前认了家中唯一的仆从做了儿子,这李家小哥早在十多年前娶了镇上一个卖香囊的女子,如今已是儿孙满堂了。
早年间还有不死心的媒人登门求亲,被拒绝了几次,每回拒绝了媒人后,这两人都会外出游历一番,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人家兄弟俩是不愿意娶亲,镇上的人并未生出来什么闲言碎语,左右人家不愿意娶亲也跟别人没什么关系不是?
再则,你瞧人家兄弟俩,做哥哥的在外打拼生意,做弟弟地在家中持家操劳,若是娶了亲,妯娌之间反倒没有如今自在。
和彦最初听闻的时候还仔仔细细地瞧了瞧韩谨的脸,嘀咕了声:这长的像勤俭持家的吗?
韩谨瞥了他一眼,转而轻抚脸庞,故作柔媚之姿道:“郎君,我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熬成了黄脸婆,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和彦笑道:“哪敢呐!你这么好看,哪里成了黄脸婆,分明与二八年华别无二致。”
韩谨挑了挑眉,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韩谨已年近半百,两人的鬓发间已有了霜白之色,却还是回抚摸着对方的眉眼夸对方好看,温情缱绻,仿佛是流离不知归所之人,终得心安。
若说韩谨是幼时伤痛,上了年纪药不离口,和彦也没好到哪里去,少时勾心斗角,投毒落水,再加上晚间惊悸的毛病,说不上来谁比谁更好一些,倒是每日的汤药互相监督着灌下去之前总要尝尝到底是谁的苦一些,更好似是尝完了对方碗里的苦,自己的碗里能成了甜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