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驸马遇刺这桩案子落在控戎司手上,其实当初儿子是有顾忌的,一直压后不办,也是碍于其中牵连甚广,不敢轻易定案。左昭仪举荐星河为锦衣使,是因为她与星河的母亲私交甚好,因此儿子把一切交由星河打点,即便她查出有不利于暇龄的地方,有意徇私,儿子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天不从人愿,那个伙夫当场翻供,当着十二司主笔的面把老底都抖出来了,星河也好,儿子也好,都是补救无门。&rdo;他说着,顿下来轻轻吸了口气,&ldo;儿子料着,皇父心里许是怨怪儿子的,说不定还对儿子存疑,以为儿子做局,借机打压左昭仪……儿子的心,皇父是知道的,不愿霍氏蒙尘。倘或早料到那个伙夫会翻供,儿子宁愿提前杀人灭口,也决不能让这种事大白于天下。&rdo;太子何等聪明人呢,他最后的那两句话,完全是出于试探。如果皇父认同灭口,那么很可悲,他确实是一心向着左昭仪的,或者还有可能排除万难,继续册立她为皇后。他静静等待,也做了最坏的准备,但万幸的是皇父没有附和。他说:&ldo;你是大胤储君,将来执掌天下的人,你心中得有一杆秤。这杆秤不能偏颇,因为你这头短了一个秤星,那头乾坤就会动荡,万民就会陷入水火之中。朕情愿你秉公办事,不愿你遮丑乱了方寸。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到了暇龄这儿,也没有半分可以转圜的余地。&rdo;太子高高吊起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帝王家祖祖辈辈都存在算计,端看谁棋高一着。他长到这么大,皇父的呵护固然是根本,但多少次的险象环生,已经难以计算。人渐渐成长,渐渐心思深沉,即便和他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也从来没有坦露过真正的想法,细细琢磨起来,不能说不可悲。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向皇父拱起了手:&ldo;儿子还想替星河讨个恩典。&rdo;宿星河同他的关系匪浅,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迟迟不愿给她名分。这回求恩典,想必还是为了上回那件事,他不哼不哈的,也会心疼,对于这个儿子的脾气,皇帝还是了解的。&ldo;姑娘的脸面确实要紧,要什么恩典,你只管说吧。&rdo;太子站起身长揖,&ldo;儿子不要别的,星河现在任锦衣使,将来经手的都是宗室女眷的案子,个个品阶比她高。儿子只求皇父一个恩典,涉案宗女及族亲,无论位分高低,不得惩处办案官员。控戎司直属东宫,随意ru骂掌掴,儿子脸上也不光鲜,请皇父恩准。&rdo;这个要求不过分,朝廷官员本来就不可亵渎,何况太子跟前红人。皇帝道好,&ldo;朕应准你,可你们长久这么下去也不是方儿,一个不愿立妃,一个只想当官儿……朕的皇孙呢?不是一早就说候着你的好信儿吗,好信儿在哪里?&rdo;太子顿时有些窘迫,&ldo;儿子近来忙,一直不得闲……&rdo;皇帝长叹:&ldo;你母后不在了,这些东西竟还要朕来cao心。青主,你不小了,过完年就二十三了。&rdo;时间好像确实越来越紧迫,二十三的皇太子,宫里连个宝林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江山后继无人,他这个皇太子当得便不合格了。可是实话不能说,说了皇父一怒之下,没准儿给他送一串女人过来。太子搓着手,把手肘压在膝上,斟酌了下道:&ldo;儿子的心思,长子应当是星河所出,将来也好名正言顺。&rdo;皇帝听后受了触动,一时沉默下来。最爱的女人,理当是这样的。可是自己嘴里心里认定的是先皇后,还是和当初的良娣先生了皇长子。青主是嫡子,但不是长子,所以要册立左昭仪,他心里也曾彷徨过。一头是挚爱的儿子,一头是相伴二十多年的情分,似乎亏待了哪头都不好。结果现在暇龄府上出了这样不修德行的事儿,也是命该如此。儿子终究是儿子,你的命脉,你的延续。青主的性情和早年的他很像,不过青主更坚定,也更果勇。皇帝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什么都没说。到了用小食的时候,膳房送果子和饽饽来,父子两个静静坐在槛窗下同吃,也有家常的温暖。夜间的大宴,是犒劳诸臣工一年的辛苦,宴会设在太极殿里,不单有酒有ròu,还有例行的封赏。太子不大喜欢这样的场面,然而就算不喜欢,还是必须适应。他伴在皇帝身边,储君的地位远超诸皇子,皇帝宝座偏下一点,设了他的座儿。耳边是管弦雅乐,臣僚们推杯换盏,没有狂放不羁的人,也不显得拘谨压抑。君臣各自说一些有趣的见闻,往常肃穆阴寒的大殿,因笑声和五彩的宫灯,变得生动且兼具人情味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