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把终端一关,正色:“什么女朋友?”蝙蝠撇撇嘴,“这啥啊,啥都看不清。”老七道:“这是我儿子!”“看不出啊!”蝙蝠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年轻有为啊,你都有儿子了,这当爹的人,跟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还就是不一样啊。”老七露出了一抹微笑,“等出完这个任务,我就能回国看儿子了。”蝙蝠大叫:“不是吧你!这种必杀台词说了可是会死人的!”然而迷信要不得,老七还是在枪林弹雨中活蹦乱跳的,出完任务就回国看他那还看不出是什么个形状的儿子,看完又回飞梭,乐此不疲。除了这一次差点被流弹的弹片炸得一命归西,还是他气喘吁吁背着他跋山涉水,好半天才救回了他的小命。这货晕了整整三天,清醒的时候嘴唇全干裂起皮,哆哆嗦嗦说:“我儿子的抚养权……”蝙蝠一惊一乍,道:“你别托孤啊,我不养小崽子的!”老七笑笑,说:“你想得美。”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力继续说:“我不在了,你跟k说,让他帮我办手续,把孩子监护权全权给我前夫。”蝙蝠这才知道老七原来还是个离异人士。这种有家庭的人,和他们浪迹天涯的孤狼,可就是两类人了。比如事后分钱,老七也从不多拿,适可而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有时候接下什么潜入豪宅的暗杀任务,碰见好烟好酒都难免顺手牵羊,老七却毫不在意,只领自己份内的报酬。没事儿做的时候几个兄弟一起约着去赌几个小的,花天酒地一番,老七总是早早就走人了。不懂他那么禁欲是要干什么。蝙蝠问他:“你家向导呢?也放心让你来做这事儿?”老七道:“如果牵扯到他的安全问题,我这边自行了断就行了。”哨兵和向导是命运共同体,然而失去哨兵的向导,依旧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失去了向导的哨兵,则必死无疑。有些哨兵,会通过巨额的利益转让,来求得一个向导的连接。那种就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了,蝙蝠不知道老七是不是这个类型的。蝙蝠真不知道他这种人怎么会进飞梭。不过比起没有向导,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日子可过的无伴侣哨兵,或者是被战斗改造成无血无泪只能在战场上寻求意义的战争机器,老七更惜命。有些报酬极其丰厚,然而也危险过头的工作,老七会选择拒绝。飞梭没有强买强卖这回事,只看你有没有能力赚这个卖命钱。蝙蝠有次跟他在盯梢,闲着没事,问:“你不是为了还钱才进飞梭的吧?”老七说:“我确实需要钱,不过也没那么需要钱。”“那你来飞梭干啥?”“你不知道现在奶粉钱有多贵!”老七压低声音跟他一顿数,“尿布,小衣服,婴儿食品……每一样都是要花钱的啊。况且,现在让不满周岁的小孩儿独自在家是犯法的,我多少也要把保姆钱给挣出来吧……”蝙蝠目瞪口呆,“你前夫不付抚养费的啊?”老七挑挑眉,“我单身育儿,怎么,不行啊?”蝙蝠嘴巴都合不拢,“你,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老七望天,“我乐意。”后来,他们执行的是一个战地支援任务,回去的直升飞机上,老七咬着一个烟屁股,把打火机啪地一合,道:“这是我最后一个任务了,我儿子快出生了,我金盆洗手,各位兄弟后会有期。”几个糙汉一路起哄跟他握手。“好福气啊老七。”“哈哈哈等我哪天不干了去找你喝酒。”蝙蝠知道,老七从头到尾都不一样,和他们这些风里来火里去的人不同,老七不属于这里。蝙蝠也知道,跟他们这些注定死在硝烟里的人不同,老七和他们,应该是平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走入人间,走入万丈红尘中,然后一去不回头。向日葵田乐是三年前加入战斗五组的哨兵,据说在他入组之前,五组刚碰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事故,直接导致五名公会人员一级到二级受伤不等,至今都还是一个无头案。紧接着是组内哨兵退役,没多久,当时的组长也退了。他来的时候那是水深火热,偏偏自己还只是个刚从塔里毕业的新晋哨兵,每天都焦头烂额想着要怎么写报告,头都给挠秃了。好在如今他也算是熟手了。田乐刚坐下来整理文件,沐川路过,问:“组长呢?”田乐道:“他今天起休假,走之前说,有什么事情,让副组长您代劳……”“什么!”沐川当场发飙,“我怎么不知道!”田乐愣住了,说:“呃,昨天通知已经发到您邮箱了啊。”沐川一拍脑袋,“我都忙忘了。”他咣咣咣气势汹汹地又走了。田乐的通讯器嘀嘀作响,他低头一看,是范阳洲发来的信息。“我到b市了,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他回复:“明白。”范阳洲下了飞机,打车到了b市的向导医院。这种针对向导或哨兵开放的医院不算少数,平时也接受普通的病患,只是在危急时刻它们能给哨兵向导更好更专业的针对性治疗。他下车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向日葵,还是个清早,花店铺出来的一束束鲜花都挂着露水。卖花的是个小姑娘,用包装纸帮他把向日葵裹好,笑道:“您看望病人来得可真早。”范阳洲笑笑,“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今天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幼儿园体检的日子,一楼大厅挤满了排成长队带着小黄帽的小朋友,在他腿边绕来绕去,时不时有幼儿园的老师过来大声维持秩序。他抱着花,一路被无数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看。范阳洲笑笑,轻轻分开这一片红海,进了电梯摁按钮直升住院部。叶矜离开塔已经有三年多,莫夫人的身体从三年前就开始不好了。刚开始还只是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后来卧床的时间变多,对面小花园里渐渐也没了辣椒和小番茄结出来,杂草长了一丛又一丛。最后竟然有一天晕倒了,莫先生半夜来敲范阳洲的门,请他帮忙去叫救护车。诊断下来,是年轻时候精神触手使用过度,亏了底子年纪大了难以维持。莫夫人说她自己也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他们这些艰苦岁月过来的人,经历过的战斗的极限是现在年轻人不能想象的。能子孙满堂阖家团圆已经是万幸了。莫夫人的儿子在b市就职,听到了消息立刻赶了回去,二话不说给莫夫人在b市的向导医院定了一个疗养房间,让老两口搬到b市好好颐养天年。莫先生虽担心老伴儿,可倔脾气发上来了,说自己本职工作没完成,不肯提前退休,谁劝都不好使,莫夫人也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让儿子别瞎操心。可范阳洲知道,老头儿遛弯的时候止不住地叹气。他攒了个休假,特意飞往b市看望疗养中的莫夫人。莫夫人比以前头发花白了许多,然后精神头还是很好,见他来了,止不住地高兴:“你好好的假期不去放松一下,反而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说是这样说,可是莫夫人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小明现了形,游到莫夫人的床头,蹭了蹭她的胳膊。范阳洲笑道:“也很久没来看您了。”莫夫人问:“老头身体还好吧?”范阳洲点点头,道:“您放心。”莫夫人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范阳洲的手,道:“全靠你了啊,阳洲。”范阳洲笑道:“我父母在国外,照顾你们就跟自己的父母一样,吴主任也帮了我许多。”莫夫人问:“小卫怎么样了,我也很久没见着他了。”范阳洲顿了顿,说:“他退役之后就搬家了,我们也不是很联系得上,您放心,高朗做事有分寸的,指不定是在哪个山旮旯当志愿者呢,他退役之前就老说要去当志愿者什么的。”莫夫人叹气,“这些哨兵,一个二个都是任性妄为的主儿,从来不考虑别人为他们操多少心。”范阳洲笑道:“我前几个月和他通话过,要不我请他来看看您?”莫夫人也算是看着他们这一期的哨兵向导长大的,说是亦师亦友也不为过。莫夫人道:“算了算了,知道他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别折腾了。”可能是看不过去气氛突然沉重,莫夫人笑眯眯地坐直了,问:“这么久没见你,我都忘了问问你了,有没有可心的对象?”范阳洲苦笑,道:“我没打算再婚。”范阳洲这个人,是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似乎都不怎么上心,不知说他风轻云淡好,还是太过于慎重,莫夫人摇摇头,也不再提了。两人正说着话,病房突然被敲开了。这一层是向导疗养区,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疗养房,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医护人员是不会来敲门的。范阳洲和莫夫人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范阳洲起身去开门。敲门的是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的,脸涨得通红,好像是跑过来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请问,这里有没有s级或者s级以上的向导?”范阳洲回头看了一眼莫夫人,和莫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与莫夫人的能力评定都是s,可是,到底是什么状况能让医院挨个敲向导疗养区的门找个s级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