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雨似乎也歇了,静谧的船舱里只有二人时不时沉重一些的呼吸声,穗的嘴角微微抽动,就那么沉默着,过了许久却忽的将手从良的手心里抽离出来,嘴角轻扬,浅笑着将指尖抵在良的嘴前,“良爷想的倒是真多呢,确实比起以前要细腻一些了。只不过却是花了太多心思在多余的事上了。”
“唔,”良似乎看不透穗这般举措的缘由,只得有些发愣地杵在原地,“我知道我可能想的是有点多了,但我还是觉得需要做些——”
“不,良爷并不知道,良爷也不需要知道什么。”穗将手收了回来,转过身去背对着良,随意地拨弄着自己肩上垂下的青丝,轻哼了一声,“虽说是良爷当局者迷,但也应该想到的,若是良爷当真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九年前早就结果了良爷不是吗?便是退上那么几步说,梦里的东西又有几分能当真的?便是梦到了那魑魅魍魉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良爷从军九载,怎么胆识有时候却比我还小呢?再者说了,即便良爷真的欠了那么些罪孽,如今良爷既然与我赴约,那性命便是交到了我的手上,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有权力主张良爷的生死?”
“话虽如此……”良稍稍愣了愣神,一时语噎,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稍稍反驳道,“可说实话,这一路走来你似乎总对我额外照顾,就连这次长睡期间你也不辞辛苦地照看着。说实话我很是感激,但总觉得自己似乎亏欠你的越欠越多了,所以有些愧疚……”
“我自有我的考量,良爷莫要多问。”穗秀眉微微蹙起,侧过身去瞥了良一眼,“我答应了良爷让良爷了却心愿再说后话,那我便会说到做到。何况前些日子我也修书给鸢姐姐告知了我与良爷重逢的事情,想来翠儿与红儿她们也应该都知道了。所以我自然要与良爷一同安安稳稳地抵达扬州,不然到时良爷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反倒是我的罪过了不是吗?”
“这……”眼前那姣好的容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场,连良都稍稍有些被镇住了,“你莫要见怪,只是有时你的照顾都让我分不清是我欠你一条命还是你欠我一条命了,这才——”
“良爷怎的还在多言?”穗转过头来有些不满地望向良,微微嘟着嘴,似怨似娇地问道,“难不成良爷觉得这一路与我相陪委屈良爷了,不如让我马上取你性命来得痛快?”
“那、那自然不是了!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本就亏欠于你,你愿意多宽限时日与我,我便已是感激得无以为报了。”良连忙摇头摆手否认着,之后只得放弃抵抗般地微微一叹,“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会再多说什么便是了。”
“哼,这还差不多。”穗柳腰一扭,轻哼一声,“不过念在良爷噩梦初醒,而且刚刚良爷开头也说了是稀里糊涂说出来的,那我便不计较那么多了。不过良爷虽然是信口胡言说了这么多,我这清醒的人也不能当作没听到。反正答应了良爷要了却心愿之后再说,那再多一件心愿也无妨。我便答应了良爷的请求,帮良爷活得心安理得些好了。不过有件事还请良爷允诺,以后不许再对其他人说‘成为我活下去的理由’这种话,否则倒是显得我的好心有些廉价了。”
“好、好的,我明白了。”良见穗的态度似乎有些转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那就有劳满穗你了,我都听你的安排……”
“至于良爷担心的,你我之间的那些恩怨瓜葛……为了让良爷安心一些我便重申一次,良爷的命,我早晚要收的。你我之间的恩怨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一并清算。到时,自然会是良爷应得的收场。至于是何种结局,良爷只需等待便是了。”穗说完便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木梳,接着起身走向船舱外,临走前不忘回头对良嘱咐道,“我要说的差不多就这些了,良爷刚醒不久还需休息,就由我去唤船家回来吧。”
“外面刚下过雨凉着呢,带件外衣披上吧——”满穗似乎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良的呼唤,良本想起身送去但身体还是有些酸痛无力也只得作罢,“啧,我怎的这么虚弱了?哎……不过刚刚有一瞬间,怎么总感觉满穗好像有什么心事?是我的错觉吗……”
……
雨后,岸边的树枝上还挂着几滴雨水,时不时坠入河中激起几圈涟漪。满穗正蹲坐在岸边,对着水面中的倒影梳理着自己那缺了些打理的妆容。只是那拿着木梳的手却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止……
望着水面上被滴落的雨水漾开波纹的倒影,满穗沉默了许久,嘴角时不时微微抽动,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良,你说你恐怕很难再举起屠刀了。可你却不知道,如今的我……尤其是知晓了你这般内心挣扎的我,恐怕也很难再向你复仇了……
爹爹,娘亲,穗儿到底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