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嫂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不知道是她在颤抖,还是我。她的眼眸里,倒映着我局促不安的脸。可莫名地,我觉得,她看得也许不是我。那种愧疚、隐忍,不可能是对我。毕竟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就算是那次她告诉周奕琛,我和刘然在咖啡厅私下相见,也出只是出于她对周奕琛的衷心。
良久,她缓缓道。
“夫人,没有任何比您重要。您还年轻,万事还请您以自己为重……”
杨嫂说得就是这么委婉,听着她的话,我的心就这么揪着一疼。其实身体间的痛苦早就过去了,但是心里的痛楚是无法抹灭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此时此刻最想看见的人,就是周奕琛。
我想他亲口告诉我,他就是不要我们的孩子,那个孩子,他就是死了,死得透透得。
杨嫂抿紧了唇,搓着双手,眼神也有些飘忽,大抵她也在想安慰我的词语。可就算她说出来了,也显得很苍白无力。如果她说出来的话,能减轻我内心的痛楚,我倒是会有些期待。
然,并不能。
看着她眼中的为难,我明白了,清清楚楚的明白了,我现在就是一个人,如果周奕琛没花钱雇杨嫂,杨嫂也不会在!至于那个孩子,呵。
我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腹,自从怀孕以来,我无数次重复着这个动作,真的很自然,并且不受大脑所支配。感觉与进手术室前无异,可我知道,没了就是没了。
一个人究竟会多没出息?
就和我现在一样,我心底是这么地排斥,这么不希望有周奕琛的孩子,可这孩子真的消失了,我的心就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似的,很空,且没有任何足以填补。
杨嫂陪在我身边,即使我说,我不需要人陪,只想静静,她也不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醒来后,我在医院打了整整三天的点滴。就算不打针了,我还是没有出院,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无数。
杨嫂对于周奕琛,只字不提,我亦是,彻头彻尾,我都没问过杨嫂,他在哪。
这几天,每到夜里,我都不敢入睡。闭着眼,听着杨嫂不轻不重的呼噜声,我整个人都很乱。
我知道,只要我睡着了,一定会梦到那个没能成型的孩子。他在我梦里哭,不停地哭,那个声音刺耳到我希望自己聋了。他告诉,他很疼,他真的疼。
但人的极限不过如此,我再不想,我还是会睡着,每次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杨嫂总是默不作声地去给我换新的枕头,就这样日复一日。
杨嫂总担心我不愿意吃饭,可我不,我要吃,我是真的饿,我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她有一日离开了几个小时,端了一保温碗的汤回来。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五脏六腑,挤满了整个碗,我胃里一阵翻滚,屏着气息,我吃得一点也不剩。食物就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一点点地,就这么咽了进去,含着泪咽了进去!
因为医生告诉我,我现在就得补血。
出院前都一天,许桃来看我了。
她特意支开了杨嫂,杨嫂起先不愿意我们独处,脸特别紧绷。许桃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看了我一眼,走出了病房,顺带特别贴心地关上门。
整个病房,只有我和她。
我以为许桃是来看我笑话的,甚至会故意来讽刺我。可她坐在我床边,精神也不是那么地好。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她围了一条很厚的围巾,进来前摘了,虽然贴创口贴,可我能看到她脖间的血痕,很长,但也不是那么深。
“苏……姐姐,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许桃的话语间,没有任何的锋芒,很平淡,就像我们认识了多年,她是我的朋友,一切只出于她对我的关心。
由着她侧身对着我,头发几乎遮住了她所有表情。她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双手握拳,攥得很紧。
“我听杨嫂说,你要静养两个月……孩子没了还会有的……”
边说,她把手伸进了被子,用力地压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狼狈,可我看见许桃眼底的那些不甘和悲伤,想,自己不能好到哪里去。在伪装,眼神都骗不了人。真正的狠,就该像周奕琛那样,面无波澜。
不论她现在多低落,我都无法压抑住胸口的恨意,安慰她。
“有?就算还有,能代替吗?如果你是我,你能释怀吗?四个月了,我早就习惯了孩子的存在,他没了,你还想我笑着告诉你们,我没事?”
“不要假惺惺的安慰我,进医院前,我明明告诉过你,你现在这样惊讶,是想演给谁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收起你的怜悯,说实话,我真的不屑。你从前怎么对我,周奕琛不知道,我心里清楚得很!”
许桃身子一僵,而后脸色一沉,她咬着下唇,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瞬时就把手抽了回去。
霍然起身,她垂着眸望着我,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