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她是唯一一个肯出现钱买房子的人。而且给得不少,一万七千块。&rdo;&ldo;你信他?&rdo;&ldo;不信又能怎么样。明天就要往医院里送,字据都拟好了,他先付我八千块,作为住院费,其余的过后再结。&rdo;桔年不再说话了,奶奶的咳嗽一直都没有停过,病人怕风吹,屋里关得很严实,她觉得喘不过气来。&ldo;我走了。待会还要去幼儿园接望年,我弟弟。&rdo;&ldo;好,我不送你去搭车了,你小心一点。&rdo;&ldo;嗯。&rdo;&ldo;桔年!&rdo;桔年立在那里,稍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巫雨掌心,再合上他的手指。那是她刚从爸爸那拿到的一个月的早餐费和零用钱,五十块,全部给了他。巫雨垂下眼睛,他的睫毛细而长,如丝雨,覆盖在荒芜的原野。&ldo;桔年,假如我奶奶的病好了,我们一块报名去打市中学生羽毛球比赛的混双。&rdo;他像是在说一个遥不可及的誓言,怅惘。&ldo;好。&rdo;桔年点头,她的手扶在门框上,几十年的老木头,都长了白蚁,一掐下去,千疮百孔。&ldo;巫雨,我,我有一个请求。&rdo;桔年回头,和巫雨四目相对,她有一种错觉,他也在聆听等待。&ldo;假如你真的当我是最重要的朋友,不管你今后要去哪里,跟谁一起,去的多远,回不回来离开之前,记得跟我说句&lso;再见&rso;好吗。&rdo;巫雨只需说&ldo;好&rdo;或者&ldo;不好&rdo;,点头或是摇头。可是,他说:&ldo;我发誓!&rdo;他也不安了吗?都忘记了誓言是他最不相信的软弱。陈洁洁出走后的第十六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读时间,当同学们已经习惯了桔年身边座位的空缺,她背着书包,在五十双惊讶的眼睛的注视里走进了教师,踩碎一地的沉默。平静的早读被窃窃私语充满,她神态自若地跟桔年打了个招呼,看了一会英语,又开始埋头描绘她的指甲,久违的油漆味让旁观者的好奇心燃至沸点,她却好像昨天放学时刚跟大家说&ldo;拜拜&rdo;。陈洁洁回来了,一如她出人意料地出走,现在又让人跌破眼睛地归位。看来学校和老师都提前被打了招呼,没有人对这件事发表评论,也没有人表示意外。当天下午,一份对陈洁洁旷课的通报批评被悄无声息地贴在校园宣传栏的角落,没过几天,被人撕毁,这件轰轰烈烈的事就便以完全不相称的沉默的划上了句点。陈洁洁跟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她轻盈地行走,与相熟的同学微笑打着招呼,即使忽然转身,也仿佛看不见那些各种意味的眼神。她这个样子,反倒没有任何一个同学敢去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走,有为什么回来。包括桔年。然而,一堂沉闷的晚自习上,桔年正背着经济学原理,陈洁洁却把脸埋在书堆里,漫不经心地说:&ldo;你是对的。那句话他也说了一遍。&rdo;&ldo;唔?什么?&rdo;桔年愣了一会,才把注意力转了过来。&ldo;他说&lso;我带不了你走的&rso;。那口吻跟你一模一样。你们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rdo;陈洁洁说罢一直在笑,她瘦了不少。&ldo;为什么回来了?&rdo;桔年局促地问。&ldo;我以为我自由了,结果在三亚遇上了小偷,除了几件衣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rdo;陈洁洁好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笑话,&ldo;那时我才知道我寸步难行。没有谋生技能,吃不了苦,也看不了别人的眼色,好像是用饲料养的鸟,有翅膀也飞不高。所以我游荡了一天,借了个电话打给我妈妈,当天晚上她们就赶过来了。我爸妈都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他们怕我精神受刺激,怕我再跑,都哄着我,家里的窗户阳台都封得死死的,呵呵。&rdo;&ldo;你这是何苦。&rdo;桔年漫无目的地拨着自己的铅笔,&ldo;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巫雨他跟你不一样。&rdo;陈洁洁说:&ldo;他说他给不了我什么可是我不要什么。我只希望他拉着我的手。&rdo;说到这里,她婉转一笑,&ldo;不过也是,对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轻易许诺为好。&rdo;&ldo;你在怪他吗?&rdo;&ldo;怪他什么?他没有答应我一起走。至少,至少他没有骗我。&rdo;桔年是想恨陈洁洁的,把心中的失望和伤感归咎于人,自己挥好受些。可她恨不起来,一直都这样。陈洁洁不过是和她做了同一个梦,她安然入睡,拒绝醒来,陈洁洁却梦游中一步踏空。她们不约而同地把梦寄托在巫雨身上,却忘了去想,他如何能够承载。